第524章 千軍萬馬競南下,三尺之舌竊爾城(二)(第2/2頁)

原本神色淡然,好整以暇看戲的李從璟,聞言心中一凜,暗叫不好,宋齊丘此言誅心,他連忙去看高季興。

桑維翰聞言心頭也是一跳,但表現出來卻是拂袖冷哼一聲,“一派胡言!先生巧舌如簧,所用卻不過是辯論之術,乍聽精彩,實則所言不過空中樓閣。秦王若願,反手之間,爾等屍首兩分,便縱口綻蓮花,又能如何!”

宋齊丘仰頭大笑,聲音響亮,笑罷,目光鋒利如刀,看向桑維翰,“可笑,可笑!敢問足下,秦王意欲魚死網破乎?倘若秦王願魚死網破,率君子都死戰於江陵城前,在下不意多言,人頭奉上,以祭天地。若非如此,足下之言大謬!”

“敢問足下,若秦王殺南平王,荊南當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荊南必反!屆時,以君子都兩千兵將,休說攻打江陵城,荊南軍十萬兵馬殺將過來,秦王還能走出荊州否?再問足下,若秦王殺徐相,吳國當如何?不消多言,在下可告知足下,吳國必興百萬雄師,渡江而上,即便與貴國國戰,也要誓報此仇!”

徐知誥飲酒如常,高季興震驚擡頭,眼中精光爆閃,李從璟挑起一塊肉,放入口中,莫離輕搖折扇,神色悠然。

桑維翰不為所動,哂笑道:“先生休問秦王心意,在下只問先生,意欲魚死網破否?若先生果真願意,敢請殿下下令,使甲士割此頭顱,祭我軍旗!只是到了那時,荊南是棄暗投明,接受朝廷高官厚祿,安享一方,還是大膽大妄為,最終被王師剿滅,先生卻是看不到了。而楊吳是否願意興兵,與我朝交惡,先生也看不到了。”

他這是在提醒高季興,你最好不要有他念,否則人死如燈滅,荊南往後如何,都跟你沒關系了。

桑維翰器宇軒昂,接著道:“不妨告知先生,南平王世子名高從誨者,乃當世俊傑,不僅才識無雙、儀表堂堂,更兼忠肝義膽、心向王室,朝廷期許久矣,他日必能子承父業,護荊南一方安定,而成國之賢良,名垂青史。”

“再告先生,在下早年遊學四方,有幸結識楊吳大丞相之子、楊吳兵馬大元帥徐知詢,素知其膽識過人,志向遠大,而有安定天下之才,他日徐相若有不測,想必徐帥願與我朝相安友好。”

這話有如夜雨驚鴻,落在宋齊丘心底,如炸雷一般,他偷看了高季興一眼,見高季興目光復雜,若有所思,立即知道不好。

桑維翰的意思很明白,高季興死了,沒關系,荊南還有高從誨,誰敢保證高從誨願跟朝廷死磕,而不接受朝廷安撫?而在楊吳,情況就更奇妙了,徐知誥不過是徐溫養子,徐知詢可是徐溫親生,兩人如今明爭暗鬥,都在為繼承楊吳大權做準備,徐知誥死了,徐知詢自然勝出,他當權後,是會念大唐的好,幫他除掉了死敵,還是會跟大唐兵戎相見?答案似乎並不難知曉。

徐知誥穩得住,還有心思舉杯遙敬李從璟,與李從璟對飲,高季興卻沒那個修為,眼神閃動不停。

宋齊丘自然不願就此認輸,他慷慨激昂道:“為人子者,百善孝為先,在下孤陋寡聞,未聞有父死子不雪仇而能穩掌權柄者。且南平王父子情深,荊南之地又受南平王多年教化,無不感念其恩德,自然同心同德。”

“而足下憂我吳國,在下正告足下,大可不必!足下可能不知,徐相至荊州前,已令武昌節度使整軍出征,只怕此時武昌軍已越過復州,到了荊州境內!如此,足下還認為吳國不會同仇敵愾嗎?!”

放出這顆重磅炸彈,宋齊丘不忘嘲諷桑維翰,繼續道:“倒是貴國,內亂方息,藩鎮不馴,新政初行,正亟待四方安定之時,敢妄起兵戈?別的姑且不言,孟知祥據有西川,不聽號令,多有僭越之舉,而生自立之心。當此之際,若是妄動國戰,貴國便不怕丟了西川,而國內又將大亂?!”

兩人你來我往,盡展心智,桑維翰絲毫不讓,“不瞞先生,在你與在下說話之時,威勝節度使、山南東道節度使、安遠節度使、隨州刺史馬懷遠,房州刺史郭威,皆已調集精銳,馬不停蹄向荊南而來!且不說你武昌節度使能調兵馬幾何,便是你吳國舉國來戰,我大唐又有何懼?!”

宋齊丘不再跟桑維翰扯皮,忽然轉身面向高季興,“南平王,爭則能活,不爭則不能活,生死一線之際,電光火石之間,容不得半分猶豫,敢請不要遲疑,立雄膽,下決心,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