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身在俗世無出入,三王風聚江陵城(八)(第2/2頁)

細細想來,高季興覺得趙季良說得分外在理,不多時額頭上就開始冒汗。梁震看不過去了,冷冷道:“貴使未免危言聳聽了。”

“危言聳聽?何為危言聳聽?言不實之事,作誇大之語,才是危言聳聽。季良所言,句句屬實,何處有半分誇大?”

趙季良道,“敢問南平王,自當今陛下繼位,所行種種之事,哪一件是姑息養奸之舉?再問南平王,但凡秦王領軍出行,腳步所過之地,可有其對手安然無恙的?當今,朝廷推行新政,欲強國力,此為國之大事,朝堂分外重視。季良聽聞,秦王原本意欲巡視各地,以保新政暢通,但因南平王於此時索要忠、萬,致使秦王不得不棄之南行。南平王難道還認為,當此之時,秦王此來,是欲春風化雨?”

趙季良字字珠璣,有理有據,入情入理,高季興聽得大點其頭,梁震卻冷哼道:“論驕傲不遜,孟帥扣押朝廷使臣,可不輸荊南半分,論位在關鍵之地,西川乃天府之國,可不比荊南差了。”

趙季良哂然,看著梁震道:“司空也是睿智明見之人,為何有此愚陋短視之言?”

梁震不高興了,“貴使何意?”

“論桀驁不遜,論資財豐厚,西川的確勝過荊南。然則請問司空,朝廷若要對付西川、荊南,孰先孰後?”趙季良成竹在胸,“答案顯而易見。而今秦王,可不在西川!”

趙季良說的是事實,但梁震自然不會就此認輸,他冷笑道,“貴使不必幸災樂禍。貴使離間荊南與朝廷,是欲架荊南於火上烤,使荊南與朝廷相爭,而西川坐收漁利?端得是好算計!”

“司空謬矣!”面對梁震的誅心之言,趙季良絲毫不怒,反而莊重對高季興道:“南平王,司空,唇亡齒寒,古今皆然,季良雖鄙,未敢有不敬荊南之心。西川、荊南,難出一處,利在一端,實休戚與共。今季良至此,所求者,唯西川、荊南同心攜手,退則共度時艱,進則大展宏圖,難則立於不敗之地,利則鳴於九天之上!”

說罷,深深一禮,“朝廷勢大,西川、荊南勢小。弱者生存之道,在於相互聯合,以壯聲勢,如此方能共拒強者。還請南平王相信西川,不要猜疑。”

高季興很受感動,扶起行禮的趙季良,喟然嘆道:“貴使之心,可昭日月,本王不才,願與西川合舟共濟!”

趙季良對高季興的睿智大為敬佩,感嘆了一番後道:“眼下秦王已至江陵,必定多有謀劃,荊南正處危殆之時,若想救難圖存,須得施展雷霆手段,刻不容緩!”

高季興正為這事犯難,見趙季良話中有話,期待道:“貴使何以教我?”

“季良不才,竊以為當務之急,荊南當兵發忠、萬,火速攻占二州!”趙季良口若奔雷。

高季興大震,不由自主看向梁震,卻見對方神色莊重,臉黑如墨。見高季興目光中有詢問的意思,梁震冷冷對趙季良道:“讓我荊南妄起事端,向朝廷發難,引得朝廷發大軍來攻打荊南?貴使不覺得,此計對荊南過於惡毒了些麽?”

高季興對趙季良印象不錯,他語氣就要溫和得多,“貿然起兵,恐會激化本就不穩的荊南格局。”

趙季良不以為意,問高季興:“南平王此言,季良就聽不懂了。難道荊南之局,還不夠惡劣?荊南到了今日,還怕激化矛盾?荊南的矛盾,還能激化到哪裏去?荊南局面,早已惡劣到谷底了!要知,朝廷在謀荊南,秦王更是身在江陵,只怕就算南平王忍辱負重,不出多少是日,朝廷大軍也會進入荊南!當此之際,荊南與朝廷之戰,避無可避,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南平王意欲坐視荊南滅亡乎?!”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在下卻不如此認為!荊南先動兵戈,是給朝廷口實,屆時朝廷討伐,便是占據大義!”梁震冷哼道。

“司空此言,何其繆也!”趙季良昂首挺胸,“大爭之世,諸侯伐交頻頻,進取則生,固守則亡。當其時也,三軍所向,非為大義也,為人主之志也!城池易手,非道義不存也,因軍不強也!開疆擴土,牧百萬生民,非為救世也,為圖利也!”

“荊南攻取忠、萬,則可連接西川,一朝荊州有變,則孟帥援助之師,旦夕可至。南平王志之所向,則荊南西據忠、萬,可連西川,中有夔、歸,可拒中原,東握峽、荊,可通楊吳。若得如此,荊南大勢已成,退可穩如泰山,進可爭霸天下,他日略加經營,則楚地為囊中之物,屆時南平王大軍所向,便是意欲問鼎中原,效楚莊王之舉,亦有可為也!”

高季興聞言神色大振,當下向趙季良行大禮,設盛宴相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