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昨日煙雲留不住,明朝雙手織鳳霞(五)(第2/2頁)

“仆桑維翰,拜見秦王殿下!”桑維翰踩著疾步進殿,在殿中隔著老遠納頭就拜,不過聲音卻很是洪亮,有余音繞梁之感,顯然中氣十足。

“免禮。”桑維翰聽見十步開外,那個高坐明堂的年輕親王聲音清淡道。

“謝殿下!”桑維翰灑然起身,心中卻還是抑制不住激動。

有件事桑維翰從未跟外人提起過,實則早年他就有滌蕩外寇之志,就如每個唐人一樣,哪怕是面對舉國烽煙,也不能忍受外族的侵擾。在他看來,契丹蠻子實乃屁民,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在聽聞李從璟率軍大勝,逼迫契丹簽訂城下之盟後,他激動的一夜飲盡三壇酒,醉了整整一日夜,甚至寫下“天兵千裏饑胡頭,重叫四海知盛唐”的句子。

因此對桑維翰來說,李從璟不僅是身份尊貴的大唐秦王,是他日後要效命的對象,也是天下英傑的榜樣,更是他的偶像。

桑維翰擡頭向李從璟看去,發現對方也正在打量他,為避諱他低下頭來,等著李從璟問話。

片刻,他聽見李從璟的聲音在殿堂中響起,“孤曾聞聽,閣下有鐵硯磨穿,誓要為公輔的志向,不知時至今日,此志可曾有變?”

李從璟知道自身事跡,無疑說明對方是關注自己的,這讓桑維翰更是激動,他連忙答道:“回稟殿下,少時之言,難免狂妄,有汙殿下視聽,仆下慚愧。然則仆雖魯鈍,未敢忘卻昔日之志。”

“何為公輔?”

桑維翰聽見那個清亮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回,那聲音帶上了幾分肅然。

桑維翰知道這是李從璟在考校自己了,當下不敢大意,字字斟酌道:“公者,領袖群臣,位尊而責重;輔者,上輔君王,下安黎庶;世之公輔,當德行兼備,秉性忠直,下知黎民苦難,上曉君王憂思,知先賢教誨,通國之未來,而有治國安邦之才,此數者,缺一不能謬居高位。”

“閣下自認為能勝任公輔之位?”

“仆下惶恐,未敢狂妄至此。然則仆願以先賢為榜樣,時時惕勵自身,日夜進取,以求能有用於社稷。”

“何人能稱先賢?”

“秦之商君,漢之衛霍,本朝房杜,皆為仆下敬仰之先賢。”

“商君嘔心瀝血,為秦變法,不避險難,凡二十年,一朝秦強,而商君車裂而亡,閣下願為商君?”

“仆自知無商君之才,但自量膽志不輸商君,倘使能有商君一份功勛,死有何懼?”

“孤聞先賢之志,生不能五鼎食,死當五鼎烹,閣下亦有此志?”

“生能五鼎食,仆下所願也,死為五鼎烹,仆下不恥。”

“何也?”

“遺臭萬年固然不足為懼,然則倒行逆施,禍國殃民,以此彰顯自身於天下,何不草廬粗茶,裹席而葬!”

“唐人若皆有閣下之志,善,然則以閣下之見,大唐之志當如何?”

“大唐者,天下雄邦,當據有天下,而威服諸夷,使四海來朝。”

“閣下之言,意在當朝應恢復太宗霸業?”

“仆下不才,聞商君入秦,知孝公欲恢復穆公霸業,言以孝公之德才,此志顯小!”

“孤聞,王朝興,百姓苦,王朝亡,百姓苦。閣下以為,霸業重,還是百姓重?”

“殿下何出此言?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此書生之論,不足入殿下之眼!天下興盛,王朝強大,則百業蓬勃,士子有可學,農人有可耕,匠人有可作,商人有可賈,將士有戰功。凡天下子民,皆生有所養、死有可葬。國風昂揚,萬民奮進,吏不懼官,民不懼吏,盜匪絕跡,此之謂我漢唐雄風!因是之故,霸業重,而百姓亦重,霸業昌,則天下幸。若國失其霸,而使蠻夷入侵,重現五胡亂華之象,一朝神州陸沉,國之不國,則天下十室九空,百姓十不余一,人如豬狗,此間滋味,又豈是一個‘苦’字能夠道盡的!”

“……閣下之言,振聾發聵,孤甚為敬佩。孤有一疑,望閣下解惑。”

“殿下請言。”

“王朝強盛姑且不言,若是王朝衰敗,內亂叠起,國家破碎,而外族入侵,當此時,國不獻土獻利,則國亡,國若獻土獻利,則國存,閣下以為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