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昨日煙雲留不住,明朝雙手織鳳霞(三)(第3/4頁)

……

房中已經無人,駱知詳與嚴可求早已退下,徐溫卻仍在沉思。

對嚴可求的“助蜀地,收荊南,奪楚地,交好其他諸侯”的策略,徐溫並未給出明確答復,看得出來,嚴可求走得時候很不甘心,又有些失落。

徐溫無奈一笑,嚴可求固然不甘心、固然失落,他何嘗不是?

嚴可求大爭天下的策略,從謀士角度來講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吳國要謀求更大的功業,的確應當投身天下大爭的洪流,緊鑼密鼓謀劃、行動,而不該偏安一隅,如今的吳國,也的確有實力更進一步。然而謀士畢竟不是帝王,帝王處事,又豈能只站在謀士的角度?

自己的經有多難念,唯有徐溫自己知曉。

吳王是楊溥,不是他徐溫。

雖說楊溥不過一介傀儡,並無實權,充其量只是一個擺設,然而楊溥的作用並未發揮完全。

梁晉爭霸時,吳國無動作,李嗣源舉事時,吳國仍無動作,不是吳國沒有實力——縱然吳國無力逐鹿中原,收拾周邊幾個小諸侯還是輕而易舉之事——也不是東邊的那個“鹽幫幫主”吳越王錢繆老是不消停,追根揭底,吳國這些年對外的安定,是因為內部的爭鬥。

這個爭鬥的核心在於,徐溫何時取楊溥而代之。

做權臣是一回事,篡位是另一回事,這需要一個過程——需要天下對徐家的認同度,大於對楊家的認同度。

徐溫覺得自己像是曹操,不僅因為都是大丞相。

吳國不比中原,中原說亂就亂,那李嗣源昨日為臣,今日就為君,也沒見中原藩鎮群起而攻之。吳國不行,徐溫不能如此行事。

這些年來,吳國安定,中原衣冠南渡,使得吳國在文道昌盛的同時,士子的力量也是極大。士子麽,就是一群讀書讀傻了的家夥,重君臣之道,在乎名正言順。

所以徐溫要等。

不過也不用等太久了,今日聽了嚴可求一番話,徐溫自知也不能等太久。

然而還有一個問題。

徐溫不想當吳王。

他想做皇帝。

這就有些麻煩,他需要先讓楊溥稱帝,然後再讓楊溥禪位。

徐溫打定主意,得加緊籌備,讓楊溥稱帝,這件事已經刻不容緩。

他即位為皇帝之時,就是吳國大行征伐之際。徐溫想到。等到那時,吳國君臣所立功勛,都是徐家的,再也不用擔心他們立了功,受了賞賜,卻感恩於楊家,而成為自己即位的阻力。

不過,襄助孟知祥叛唐,想辦法使高季興歸附,這兩件事卻是能做的,也必須得做。

問題是讓誰去做?

還是讓徐知誥去做的好。

想到這裏,徐溫嘆了口氣。自己那些親生兒子都非大才,唯獨這個養子,卻是人中龍鳳。長子徐知訓還有兩分能耐,可惜死得太早。其他兒子,也唯有徐知詢不錯,可惜起步太晚,現在難比徐知誥。不過在徐溫看來,徐知詢只要多加歷練,未必不能擔當大任。

總不能,自己好不容易稱帝,之後真要傳位給徐知誥吧?

……

深夜,徐知誥在書房會客,會的是宋齊丘。

大冷的天,兩人都是錦帽貂裘,圍爐而坐。

然而怪異的是,爐中無火,只有許多炭灰。

燭火搖曳,使得這一幕平添幾分可怖。

徐知誥身子粗壯,坐在那裏顯得大馬金刀又不失儒雅,沒有因為天冷而顯得畏畏縮縮,宋齊丘就要差些,大氅把身子包裹的像個粽子,看其神態,幾與蠶蛹無異,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張臉與一只手。

“今日丞相在府中見了嚴駱。”宋齊丘道。

他這話不是用嘴說的,是那手指蘸了炭灰,在案桌上書寫而就。

徐知誥眼巴巴看著字體在案桌上呈現,第一個念頭不是去思考這句話的深意,而是禁不住在心中贊嘆:好字,好書法!

宋齊丘向來自負才名,見徐知誥一副敬佩模樣,很是自得,手下力道更重了一分,指走龍蛇間,一句話寫完,甚覺滿意,唯一不太舒坦的地方在於,手指有點痛。

徐知誥順著宋齊丘的字認過去,後面寫的是:“丞相問駱知詳財賦,而嚴可求進言吳國當大爭於天下,並出策北交南攻,取楚地,助蜀地獨立,使荊南歸附。”

徐知誥點點頭,不知是贊同嚴可求的意見,還是僅表示知曉了,他關注的不是嚴可求進獻了何策,而是徐溫如何評價。

宋齊丘哂然搖頭,徐知誥便已了解,徐溫對此未知可否。徐溫未表態,徐知誥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正正望著宋齊丘。

宋齊丘知曉這是徐知誥在問他,以他之見,徐溫會如何選擇。

宋齊丘淡然一笑,繼續在桌上寫道:“當務之急,在內不在外。”

徐知誥頷首了然,如此一來,他便也能確定他接下來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