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明君可輔臣非才,不覓房杜覓啟誦(五)

在場諸人,包括李嗣源在內,聽聞李從璟竟舉薦李琪,無不驚訝,饒是以馮道修身養性冠絕群臣的功夫,也露出異色。

安重誨心想,哎呀直娘賊,這廝不是來和稀泥的,分明就是來羞煞老夫的呀!

孔循暗道,好你個秦王,本以為你要左右逢源,不曾想你竟然跋扈到這種程度,舉薦了馮道不夠,還要來舉薦李琪,當真是橫沖直撞,半分也不知道避嫌!

馮道此時剛謝禮完剛起身,差些沒一個趔趄。然而他到底與李從璟相識、相交得早,對李從璟的脾性頗有了解,本還以為李從璟舉薦自己有平衡安重誨、任圜的考慮,現在細想,才知李從璟根本沒這心思!李琪如何,馮道與他同朝為臣數年,自然清楚,心想:秦王薦才,的確是看才能的!

李嗣源頗有些苦笑不得,看著李從璟心道:難不成你待會兒還要連崔協一起舉薦了?

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李從璟昂首挺胸,氣宇軒昂,目不斜視,全然沒將旁人眼光放在心上。他心道,常人需要和稀泥,需要避嫌,我李從璟在老爹面前,何須如此作態?

李從璟的心態很直白,歸結為一句話:我李家的大好江山,豈能容得下宵小之輩來敗壞?!

不等眾人發問,李從璟向李嗣源介紹起李琪來,“李大夫者,士家之後,祖上李憕,為天寶年間吏部尚書。李大夫年少以詞賦詩頌聞名,十三歲作《漢祖得三傑賦》,文中有‘得士則昌,非賢罔共,龍頭之友斯貴,鼎足之臣可重,宜哉項氏之敗亡,一範增而不能用’之言,為當時宰相王鐸所重;及作詩,有‘將從天上去,人自日邊來’之句,王鐸因此贊其為真鳳。”

“昭宗時,李大夫年十八而舉進士第。天復初,應博學弘詞,居第四等,後遷左拾遣、殿中侍禦史,凡論時政之文,無不是秀麗篇章,使覽之者忘倦。後昭宗因黃巢之亂而入兩川,衣冠蕩析,李大夫藏跡於荊、楚間。每臨流踞石,摘樹葉而試草制詞,籲嗟怏悵,而投葉水中。”

“後事偽梁,拜翰林學士,歷兵、禮、吏侍郎、禦史中丞,累擢尚書左丞、中書門下平章事。後因故為朱溫罷相。莊宗入汴,素聞琪名,因欲大任。同光初,歷太常卿、吏部尚書。”

“同光三年秋,天下大水,國計不充,李大夫上書陳經國之要,論有‘谷者,人之司命也;地者,谷之所生也;人者,君之所理也。有其谷則國力備,定其地則人食足,察其人則徭役均,知此三者,為國之急務也。’‘知救人瘼者,以重斂為病源;料兵食者,以惠農為軍政’‘今東作是時,羸牛將駕,數州之地,千裏運糧,有此差徭,必妨春種,今秋若無糧草,保以贍軍。’等言,實非良臣賢才不能書之。”

“父皇繼承大統以來,李大夫多有諫言,每每為父皇所認可,無不依言而行。由是可知,李大夫實為國士,倘能以國士待之,必能助父皇匡扶社稷,成就明君賢臣之佳話。”

李嗣源聞言甚異之,他素為外將,雖也不時在朝中行走,畢竟職司與李琪不相幹,交集不多,這些年來他又為莊宗所猜忌,更少與朝臣來往,故此對李琪知之甚少。

“依秦王之言,李大夫才學既高,亦能為國解憂,的確為賢良之臣。”李嗣源撫須沉吟,“如此說來,以李大夫為相倒是可行……”

“陛下萬萬不可!”不等李嗣源話說完,安重誨匆忙插話,焦急之下,聲音頗大,見眾人望來,略有局促,緩和了語氣,繼續道:“那李琪雖有聲名在外,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臣聞此人志大才疏,之前為偽梁之臣時,因不分官吏‘攝’‘守’之別,為朱溫降罪,險些流放,是趙巖之輩為其求情,才幸免於難!趙巖者,奸佞也,他既與趙巖為黨,其人如何可見一斑,怎能為相?”

他這番話說得毫不客氣,頓時叫李從璟面上掛不住。

如此驕橫做派,放在常人身上實在匪夷所思,然而自打李嗣源繼位以來,安重誨自恃功高,又因李嗣源偏愛,在朝堂上向來目中無人,儼然眾臣之首,其人雖有諸多不是,饒是任圜都不敢多言,尋常臣等或者避之不及,或者為其馬首是瞻,如此便更助漲了他的囂張氣焰。哪怕是面對李嗣源,他也敢當面為忤。

滿朝文武,也唯有李從璟一人能稍壓他幾分。

先前李從璟舉薦馮道倒也罷了,此時又來舉薦李琪,安重誨哪裏還能忍得住?要是果真讓李琪為相而崔協什麽都沒撈到,日後朝臣便會知曉,在李從璟面前安重誨只能唯唯諾諾,什麽也不是,那讓他還如何領袖群臣、掌握絕對大權?怕是到時眾臣都會跟在李從璟身後,而無視於他。這是安重誨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