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一代雄主終落幕,興亡從來因人事(中)

李從璟找到耶律倍,兩人裝模作樣交上手,李從璟沉眉低聲喝問:“耶律倍,你如此戰法,是意欲與本帥魚死網破?”

耶律倍接下李從璟揮過來的長槊,切聲道:“李從璟,你可知道,你要兵敗了?”語調復雜,還有幾分氣急敗壞。

“本帥是否會敗不可知,你卻是要命喪九泉了!”李從璟撥開耶律倍斬過來的馬刀,厲聲道。

“你要在陣前斬孤?”耶律倍豎起眉頭。

“放屁!”李從璟惱火地罵道,“你可知,耶律阿保機已經殯天?!”

“放你娘的屁!”耶律倍怒不可遏,狠狠向李從璟揮了一刀,終究還是道:“勤王之師天不亮就會到,這是父皇專門為你而備的,目的就是將你困殺於此!孤勸你帶唐軍速走,再晚你就撤不掉了!”

“我操!”李從璟將長槊彈向耶律倍腦門,怒氣不比耶律倍少半分,“耶律倍,你真當本帥信口雌黃?本帥且問你,耶律德光何在?”

耶律倍怔了怔,手中動作慢了半分,差些被李從璟長槊掃到腦門,惹得李從璟不得不喊了一聲“當心”。耶律倍臉色巨變,“你怎會知曉這些?”

“本帥若不知曉這些,如何與你謀國!”李從璟懊惱道,“你再不回去,明日耶律德光就是契丹皇帝,你就只能等死!”

話至此處,兩人齊聲道了一句“厲害”,似是知道奈何不了對方,都再無交戰之意,紛紛調轉馬頭就走。

……

李從璟在與莫離說出那句“戰事未必就已陷入絕境,你我所見,未必不是表象,而真正的契機,往往就隱藏在表象之下”的話後,對眼前戰事的疑點、破綻進行了一番分析。

當時情景是這樣的:

李從璟對莫離道:“耶律阿保機於渤海染疾、歸途病重,此事毋庸置疑。耶律阿保機今日指揮契丹大軍出擊,並親自出戰,全無病態,由此,疑點便出現:其病情乃何時康復?”

“病情自好轉至康復,自然需要時日。”莫離接話道。

李從璟扶刀而立,慷然道:“不錯。假設:耶律阿保機是逐漸好轉,至今日大體康復,遂親自出戰——這裏面又有疑點。”

“疑點便在於……”莫離掏出折扇,一點點打開,輕輕搖晃,“由病重至病輕再到病情大體無恙,此過程中,耶律阿保機竟未對契丹軍有任何調度,更未指揮契丹軍出戰!”

“不錯。兩軍在此對峙數日,我等是為等待聯軍陸續到來,也為等約定之期總攻,可契丹哪有皇都被攻許久,而大軍回援後,坐視敵軍不理的道理?”李從璟道。

莫離微微皺眉,“是否有可能,契丹同樣在等時機?”

“有可能!”李從璟慎重表示贊同,“前來會師之部落甚多,大小不一又兼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之下,便是你我也不能辨認,這裏面是否有假投你我而實助契丹之輩,更不能確認這裏面是否會有契丹暗子。因此,對這些部落必須防備,並加緊甄別。”

“確該如此。但也只能暗地裏甄別,畢竟聯軍臨時組成,若你我動作過大,或者拿人開刀,即便對方真是心懷叵測之輩,也不免令其他部落心生芥蒂。這個聯盟,眼下觀之,仍舊太脆弱,經不起風浪。”莫離頷首道,眼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最好是埋下暗樁,等待時機——他們露出真面目時,便是他們敗亡之時!而軍情處無疑是此中行家——你已令軍情處在做這件事了?”

“當然。”李從璟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然則縱然契丹是在等待時機,但為混淆視聽、瞞天過海,不讓我們防備此招,契丹軍更會在這些時日發起戰鬥,吸引我等注意——可惜,契丹軍並沒有。”

清輝灑在肩上,莫離長發微動,也不知是因夜風還是折扇,他道:“便是坐實此疑點,但破綻未免過於單薄,而這又能說明什麽?”

“疑點當然未止於此,至於說明什麽,且聽我緩緩道來。疑點之二,仍在於耶律阿保機出戰。”李從璟伸出兩根手指,目光炯炯,氣度雍容自信,“開戰便開戰,耶律阿保機方自渤海歸來,半載征戰又兼歸途勞頓,加之大病初愈,甚需修養,其何必親自出戰?渤海戰事歷經半載,耶律阿保機可從未親自陷陣過——以耶律阿保機今日之尊,親臨戰場已是極限,親自出戰,未免太過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離悠悠道,“然而妖在何處?”

“兩點。”李從璟道,“耶律阿保機只有親自出戰,才能讓我聯軍將士看得真切,或者說讓我看清楚,由此確信,這位契丹皇帝已無病痛,已重掌全局。此舉效果顯而易見:打擊士氣——耶律阿保機的確做到了,事實就是如此。第二點,振奮契丹軍士氣,而且是極大振奮,這樣一來,無論日後耶律阿保機是否出現在戰場上,契丹軍都能保持士氣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