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風卷黃旗過大崗,北境今起無戰事(三)

李存勖冷眼望著跪倒在禦前,渾身發抖的史彥瓊,內心已是憤怒到極點。他將手中的信件重重拍在案上,看了一眼拱手恭立在一旁的工部侍郎張憲,沒有說話。

信件是工部侍郎張憲遞上來的,趙在禮在魏州生亂之後,禮遇留在魏州的張憲族人,並給張憲寫來這封信,勸其加入自己的隊伍,張憲接到信件之後,並未拆封,便進宮面呈給李存勖。

張憲此舉意在自證清白,李存勖卻覺得張憲未必就清白了,欲蓋彌彰的事誰說得清楚?若是張憲果真投了趙在禮,用這種舉動來騙取自己的信任,自己要是真就信任了他,豈不是愚蠢至極?

李存勖決定先將張憲晾在一邊,對史彥瓊道:“鄴都城墻溝深,又兵強馬壯,何以叛賊一攻便克?你身為監軍史,本是朕在鄴都的耳目,有節制鎮軍之責,眼下發生這種事,你若是不能將此中實情詳細道來,朕豈能容得了你?”

史彥瓊趴在地上渾身發抖,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裳,他本是宦官,只因得李存勖寵信,才得以在魏州為監軍,平日裏作威作福,向來沒把誰放在眼裏,尊榮享盡,身子虛胖得很,這回好不容易從兵荒馬亂的魏州逃出來,已是吃盡苦頭,這時被李存勖一頓冷言冷語,更是惶然。

“回稟陛下,非是臣下無能,實在是有小人當道,這才讓叛賊得逞啊!”史彥瓊自然不會說出實情,那樣跟自殺沒有區別。

史彥瓊在魏州時,魏州先是因郭崇韜之事謠言四起,(魏州)鄴都留後王正言召其商議,兩人談了一整天也沒能拿出應對之策,反而讓人心更加惶惑。之後趙在禮、皇甫暉在貝州作亂,警報飛達魏州,都巡檢使孫鐸請其登城守禦,史彥瓊卻懷疑孫鐸有異心,遲遲不肯行動。偏偏他佯作對軍事很在行,言道“今日賊至臨清,計程六日方至,為備未晚。”要等到賊兵到了城下再作防禦,平白錯失了布置城防的大好時機。待叛軍倍道兼行到了魏州,於黃昏忽然發起突襲時,魏州守軍實際上是不戰而潰。

史彥瓊哭訴道:“王正言年老怕事,貝州生亂的警訊傳到鄴都時,臣多番請其布置城防,他卻龜縮府中,不敢登城守備,平白錯失良機!臣只有監軍之職,卻無法調動守軍,但便是如此,亂軍殺來時,臣仍舊想要手刃敵賊,與魏州共存亡,以報陛下厚恩!然則……然則誰能想到,都巡檢使孫鐸,竟然暗地裏勾結了叛賊,讓叛賊得以不費吹灰之力攻入城中!陛下,臣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呐,若非孫鐸有異心,鄴都何以能旦夕被逆賊竊據?陛下,臣冤枉,請陛下為臣做主!”

一番顛倒黑白、恬不知恥的話說完,史彥瓊哭得慘慘戚戚,仿佛真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李存勖聞言大怒,將王正言、孫鐸大罵一通。劉皇後正在一旁侍候,見狀連忙安撫,李存勖稍稍平定怒氣,“這些人吃朕的糧,拿朕的餉,卻絲毫不能為朕分憂,這種人要來何用?這些叛賊就更可恨,竟然敢反朕,他們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忠君報國之念?”

劉皇後道:“你我夫婦君臨天下,雖說是馬背上得來的,卻也是天命如此。命既在天,區區叛逆,不足為慮。遣些兵馬,輕易也就平定了。”

李存勖的憤怒這才消減得差不多,重新坐下來,問史彥瓊,“平定趙在禮之亂,你認為誰去合適?”

史彥瓊對軍事一竅不通,但總歸不是對朝政一無所知,他也知道魏州的簍子畢竟出在他手上,得盡快解決,於是道:“論及征戰沙場,李存審老將軍未嘗一敗,似可為帥。”

李存勖眼神變了變,沉吟道:“老將軍早已致仕,不再過問朝政,現在卻不好因這點小事擾了老將軍清凈。”

劉皇後見李存勖一時沒有拿定主意,便開始盤算起來,心道:平定叛軍這樣的功勞,可不是讓外人搶了去,還是落在自己人手裏的好……李紹榮一直以來進貢都頗多,為人也識趣,倒不如將這份功勞給了他?

“叛賊逆天而行,滅亡是必然的,這種小事,臣妾以為讓李紹榮去便可。”劉皇後看著李存勖道。

李紹榮也曾跟隨李存勖經年累戰,堪稱李存勖心腹,李存勖是信得過的,見劉皇後提起,也不好拂了對方面子,便順水推舟道:“朕看可行,便傳詔李紹榮,令其出兵鄴都,剪除叛賊。”說完轉念一想,心道李紹榮雖然值得信任,卻也不能不防,看了史彥瓊一眼,又道:“你本監軍鄴都,鄴都卻在你任上為逆賊所竊,無論如何你都有失職之罪,朕念你一片忠心,暫且不責罰你,此番李紹榮平定鄴都,你隨軍而行,仍為監軍,望你能將功補過。”

李存勖沒有問罪,史彥瓊高興得差些手舞足蹈,不僅如此還能繼續監軍,有撈軍功的機會,更是激動,當即叩謝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