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西行雲州會良將,夜火起時奔逃忙(五)(第2/3頁)

後面這句話劍子倒是聽懂了,他點點頭,默然了一會兒,道:“過河後我便要返回劍山。”

李從璟表示了解,隨即有些納罕的問:“你出山本是迫於契丹軍壓力,專為刺殺我而來。此番你刺殺我失敗,不回草原去找耶律德光請罪?以你的本事,如你所言,尚有價值和實力,縱然耶律德光不滿,也不會對你如何,畢竟錯不在你,如此你至少可不違背保護劍山的初衷。現在驟然離去,就不怕耶律德光不滿,馬踏劍山?”

“為契丹效力,的確是保護劍山的方法,也是最保險的辦法,但是……”劍子深深看了李從璟一眼,“這回見到你後,我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之前我錯了。我屈服於契丹軍力,放棄了一個劍客的道,而充當他人的殺手,這並不是我應該做的事。”劍子緩緩地說道,風華絕代的臉上寫滿認真,“真正的劍客,手中的劍應該是直的!”

李從璟啞然,問道:“此番回劍山,若是契丹大軍真大舉進攻劍山,你該如何?”

劍子望向川流不息而又輕柔無波的河面,淡然而又堅定道:“我手中有劍。”

李從璟搖搖頭,心想若是你早有這番覺悟,我之前也就不至於傷成那副模樣。不過他還是善意的提醒道:“對手太強的話,劍是會折斷的!”

劍子好似早有打算,又或許經過這次下山“歷練”,他看透了一些問題,多了一些領悟,所以他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劍客的劍可以斷,但劍客的道不能丟。劍斷了,可以重鑄,劍山毀了,可以重建,但是道丟了,便什麽都沒有了,劍客也不再是劍客。”

李從璟有些驚訝於劍子的思想境界,甚至有些佩服。

他想起他自己這一生,也想起他自己的道。自己之所以是自己,不就是因為有自己的道麽,若是舍棄了自己的道,自己跟泯然眾生又有何區別?大千世界,樹葉都沒一片相同,人又怎能容忍自己與別人沒有區別?

但佩服歸佩服,該分別還是得分別。

眾人在對岸下船,兩相拜別。

劍子曾意圖截殺李從璟,李從璟卻一直沒有將其殺之的打算,一方面固然是因對方實力強橫,殺也不一定能殺得了,與其煞費心思仍舊冒著為自己日後多豎立一個敵人,多一個睡覺都不安寧的夢魘的風險,不如讓過去過去,為自己尋一個朋友。之後完全沒了這些心思,卻是兩人心靈有相通之處,惺惺相惜。

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人要走得遠,功業要立得大,總需要為自己減去幾個敵人,增加一些朋友。

胸懷不大,斤斤計較,或許同樣可以在某些需要天分的領域有成就,但不會成為執掌大權的上位者。

拜別之際,劍子真誠地笑道:“李從璟,你是我這回下山見到的最有趣的人,因為你,我領悟了更多東西,劍道也提升不少。因此,你可算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獲,希望來日我們還有相見的時候。”

李從璟聽到這句話,卻是臉一黑,“那豈非意味著,現在我是鐵定打不過你了?”

劍子笑而不語,那神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從璟不禁悲從中來,感嘆造化弄人,長嘆一口氣,不再糾結,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總說劍山,你出自哪座山?”

劍子和眾位劍客遠去,他的聲音輕輕飄來,“天山。”

李從璟一怔,心想天山上果真有劍門?隨即覺得不對,此時的天山不是叫金山麽,那天山是指哪座山?於是,李從璟氣惱的發現,雖然劍子說了他的山門,李從璟還是不知那是哪座山。

李從璟朝劍子的背影喊道:“喂,哥們兒,你到底是男是女?”

然後他感到了讓他禁不住一個寒顫的蓬勃劍意。

……

劍子像是李從璟生活和生命中的一個插曲,來的無聲無息,去的悄無影蹤,插曲過後,他還是繼續走在他的征途上。

一日後,李從璟見到了雲州城。那是一座充滿鐵血之氣的雄城,整座城池沒有一點煙花氣,樸實厚重的城池結構,密集排列的城防工事,明眼可見的防禦器械,讓這座雄城看起來如一只鐵甲巨獸,似乎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吐露著金戈鐵馬的氣息。

城墻上的軍士甲胄森寒,佇立在女墻後的一張張面孔,沒有絲毫表情,他們的目光落在城外的行人身上,冷冰冰的。

李從璟望而感嘆,“如此城防,固若金湯,如此將士,世之虎狼,秦將軍真良將也!”

觀兵卒,可知將帥。在李從璟的腦海中,秦仕得的面孔是鐵血而豪邁的,因了這種觀感,李從璟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這位節度使。一個治軍如此純粹的將軍,本身必定也是一個純粹的人。

然而很快,李從璟就被告知,秦仕得並不在雲州。對秦仕得的行蹤,留守的雲州將士同時選擇了閉口不言。最後還是一個曾與李從璟有過數面之緣,對其仰慕已久的朝中大將之子,告訴了他秦仕得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