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王樸坐論天下謀,何人雄關退千軍(下)(第2/3頁)

小鼠頭並沒有聽司馬長安的勸告,他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等他恢復最整齊的裝束,他站起身,朝司馬長安燦爛一笑,“將軍,你不用勸我,我小鼠頭這輩子,從軍之前就沒穿過一件完整衣裳,哪怕是現在戰死在這裏,我也要整整齊齊的死!”

司馬長安眼中掠過一抹心疼,小鼠頭認真的神色讓他無法對視,他聲音略顯沙啞的轉移話題,“你堂兄呢?你不是向來跟他形影不離的嗎?”

小鼠頭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聲若蚊蠅道:“他戰死了,就在契丹蠻賊退卻的前一刻。”

司馬長安張了張嘴,無言以對。他有一種錯覺,此時無論他說什麽都不對,因為他不知高該如何安慰小鼠頭——要怎樣去安慰一個剛失去最後一個親人的少年郎?安慰,這兩字太無用了些。

小鼠頭摸了一把淚,露出沒心沒肺一般的笑容,“沒事,他只不過先走一步,還會在那邊等我的,等殺完這些蠻子,為他報了仇,我們還能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

司馬長安臉色沉下來,他柱刀站起身,咬牙道:“小鼠頭,不許說這種話,你一個還沒活到二十歲的家夥,離死還早得很!”

小鼠頭觸碰到司馬長安嚴厲而愛憐的眼神,雙眼溫熱,他低下頭,輕聲道:“知道了。”

司馬長安用力拍了拍小鼠頭的肩膀,從他身旁走過,“走,跟我去巡視城防!”

三日鏖戰,大致的傷亡統計很快被送到司馬長安面前,不出他的意料,整個古北口兩千余守軍,至此已經折損過半。雖然他們給契丹蠻子造成的傷亡遠超這個數字,但在契丹軍絕對優勢的兵力面前,這樣的對比毫無意義。事實就是,接下來的進攻,唐軍極有可能潰敗。

畢竟,戰至最後一人的戰鬥幾乎是不存在的,正面迎戰,傷亡達到一定規模之後,軍隊就會喪失鬥志,從而只能撤出戰鬥,否則就有全面潰敗,被盡數全殲的危險。實話說,在將士損傷過半的前提下,古北口將士仍舊沒有喪失鬥志,這已是很為難得的事了。

但是很明顯,古北口關外契丹步騎的鬥志,絲毫不比他們弱。

城外,契丹軍營地,臨時搭建的中軍大帳中,兩名萬夫長正互相看著彼此,其中稍微年長一些的鼻梁上有一道傷疤,看起來分外猙獰,年輕一些的三十多歲,腦袋後面掉著一根發辮。

兩人都是久隨耶律德光征戰的勇士,是耶律德光的心腹親信,如若不然,此番耶律德光也不會帶他們在古北口關外潛藏。

年長一些的萬夫長憂心忡忡的開口道:“自日前接到殿下攻打古北口的命令後,就再無殿下的消息傳來,哪怕是我們撒出去千騎打探殿下的行蹤,也是一無所獲,現如今殿下生死未蔔,而古北口堅如磐石,久攻不下,這可如何是好!”

年輕萬夫長冷哼一聲,似是對年長萬夫長有所不屑,他冷冷道:“殿下是萬金之軀,自有長生天護佑,此番定是安然無恙,豈有生死未蔔之說?”

對年輕萬夫長語氣不善的言辭,年長萬夫長並未計較,而是寒聲道:“這回你我跟隨殿下到這裏來,臨行前皇上可是有言在先,大軍不能正面攻打大唐邊關!殿下如今行蹤不明,若是無恙還好,真有什麽不測,你我不但有護衛不周之責,更有違背皇命之罪,到時候萬死難辭其咎!”

年輕萬夫長拍案而起,怒視對方,眼神陰霾,“你什麽意思?難道你想棄殿下不顧,獨自北逃?”

“閉嘴!”年長萬夫長也動了怒,他俯下身子和對方對視,咬牙一字字道:“蠢貨,你應該知道,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殿下,確保殿下平安,而不是在明知殿下已不能和你我裏應外合、已不在古北口關內相候的時候,還在這裏浪費時間!”

“混賬,沒有殿下的命令,你要是敢撤離古北口一步,我就砍下你的腦袋喂狼!”年輕萬夫長拔出匕首,狠狠插在小幾上,迎面逼視著年長萬夫長。

“你這個沒有腦子的蠢貨,你有種就試試!”

兩人伏低身子,面對面瞪著對方,鼻尖之間相隔不到兩寸,如同兩只爭奪食物的餓狼,誰也不肯後退分毫,似乎隨時都可能撲向對方,和對方撕咬在一起。

“攻下古北口,救回殿下,即便不能,也可將功抵罪!”

這是兩人最後達成的共識。

黎明終於到來,出現在地平線上的霞光驅散了黑暗,卻沒能驅散死神的陰影,相反,在契丹步騎再次攻城時,死神反而張開了懷抱。

“迎戰!”司馬長安舉起和右手纏在一起的橫刀,大聲下令。

沉寂小半夜的城頭,再次被喧囂淹沒,在城墻上就地休息的將士們,紛紛握緊兵刃站起身,疾步進入各自的戰鬥位置,他們或手握橫刀、長槍、叉杆嚴陣以待,或者操控著床弩、狼牙拍進入臨戰狀態,或者彎弓引箭對向城外,或者蹲在檑石滾木旁,隨時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