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北面有朋遠方來,三問三答見生死(第2/3頁)

李從璟哈哈一笑,請木哥華入席。

席間,有衛道、章子雲作陪,李從璟見木哥華身後跟著一人,身材魁梧,雙目有神,不怒而威,甚為奇之,也請其入座。

那人甕聲甕氣道:“主在,奴不坐。”短短五個字之後,竟是不再言語半分。

李從璟不以為杵,反而盛贊道:“站如勁松,不動如山,真勇士也!”

木哥華欠身相謝,回頭對那人低喝道:“西奴,既是李將軍讓你坐,你便坐下。”

西奴不說二話,甕聲應了一聲,朝李從璟一禮後入座。

李從璟更奇之,看了收斂姿態的木哥華一眼,對方雖一看便已久不曾飽食,但面對滿桌佳肴,卻如恍若未見,沒有多看一眼。李從璟再看西奴,他也是目不斜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木哥華身上,好似隨時都在候命一般。

李從璟不動聲色,眸裏卻閃過一抹精光。

“來,請滿飲此杯!”李從璟舉起酒杯,招呼木哥華。木哥華趕緊依樣舉杯,與李從璟同飲。

當下,賓主相談甚歡,席間氣氛融洽。

宴至一半,李從璟問木哥華,“君自草原而來,不知現下草原如何?”

李從璟這話問得寬泛,含義不甚明確,然而木哥華身份擺在那裏,李從璟此問,他自有應答之詞,言道:“草原契丹獨強,北漠草原盡在契丹之手,北漠以西,尚有許多部族各自為政,勢力較之契丹顯得弱小。契丹境內,八部酋長失其權,北漠之地,半數為契丹城郭,契丹勢力已然穩固。”

李從璟點頭表示了然,隨後又問:“契丹如此強盛,貴部之前何以會起兵,與之相爭?”

木哥華面不改色,奮然道:“契丹殘暴,本族民不聊生,是以不惜以死相爭。”

李從璟搖搖頭,似是不贊成木哥華的話,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為不智;因不智而起兵,所以未半載而兵敗。君不僅失往日之榮華,今亦被迫亡命天涯,朝不保夕,豈不可悲?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當識進退,知榮辱,如此方能保全身名。”

“尊敬的將軍,木哥華身為首領之子,不能保全族內民眾安然放牧、生活,不能讓族人不受壓迫,便能享受一時榮華,何異於自掘墳墓?木哥華曾聽聞中原有句話,叫做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黃頭部雖無力建國以禦契丹,卻不乏與民共進退之心!”木哥華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不知是否喝多了酒的緣故,他面色有些潮紅,情緒看起來逐漸有些激動。

李從璟仍舊搖頭,再次說道:“君之志氣、勇氣固然可嘉,然因逞一時之勇,而使部族毀於強軍刀下,本帥竊以為此非明智之舉。依本帥看,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為君身名計,此時若是知難而返,自縛於耶律阿保機身前,或可受契丹所用,至不濟,也可保一世衣食無憂,無需再如眼下這般,受風餐露宿、顛沛流離之苦。”

這番話,李從璟將形勢分析得很明白:契丹勢大,根本就不是黃頭部所能抗衡的,與其跟契丹爭鬥,被四處追殺,朝不保夕,不如“痛改前非”,向契丹低頭,若是如此,以木哥華的身份,說不定還會被契丹啟用,以安定人心。若是木哥華投降,阿保機為彰顯其胸懷,又為統治需要,至少不會殺木哥華。如此,最不濟,木哥華一生被契丹“軟禁”,但衣食無憂,不必像現在這樣受苦。

木哥華聞言,轟然起身,慷慨激昂道:“耶律阿保機亡我部族,殺我族人,屠我兄弟,辱我酋長,致使黃頭部蒙受前所未有之災難,如此血海深仇,木哥華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怎可數典忘祖,向仇人低頭,做仇人的家犬?”說罷,離席,向李從璟一禮,起身時昂然道:“今日承蒙將軍盛情相待,木哥華感激不盡,他日若有機會,木哥華定有所報,告辭!”

說罷,帶上西奴,頭也不回,大步向門外走去。

席間,衛道和章子雲相視一眼,再一同看向李從璟。

李從璟嘿然一笑,站起身,攔下意欲離開此地的木哥華。

翌日,節度使府邸,李從璟東書房,衛道、章子雲和李從璟三人相對而坐。

李從璟面有微笑,問衛道和章子雲,“你等認為木哥華如何?”

衛道身份較高,章子雲讓他先說,他好整以暇道:“鋒芒內斂,舉止有度,謙虛謹慎,然其內心,實則剛毅堅強,有熱血雄骨,觀之似有復仇之志。”

昨夜,木哥華因與李從璟“言談不快”,有道不同不相為謀之嫌,準備離去。李從璟將其攔下,誇贊了一番木哥華的赤子之心,又邀其留飲,是以最後宴飲至半夜,賓主盡歡而散。如今,木哥華等數十人,就在節度使府邸暫住。

章子雲很認同衛道的分析,他道:“身為亡族之子,在草原部族皆不接納、反而派兵追殺的困境中,能奔逃半載而不至死,殊為不易,可見木哥華之能。席間我觀他身邊之人,莫不具有英武之氣,尤其那名為西奴者,似有萬夫不當之勇,而對木哥華言聽計從,整場宴席,目光都不曾離開木哥華,亦不曾飲酒,護衛之意很是明顯。半載逃亡,身邊只余數十人,而猶能得到隨從如此忠誠相待,木哥華非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