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北境邊城戰事烈,廟堂雲譎天下變(十)

“老黃啊,你到底靠不靠譜啊,我等出行日久,北邊卻一直不曾有動靜傳回,你可別拉著咱兄弟往坑裏跳,這對你沒有好處啊!”

“既然沒有好處,老子為何要坑害你們?難道你許大狗的狗頭很亮眼,能賣個好價錢?”

“嘿,狗爺的腦袋再不值錢,那也不會比你肩膀上那塊榆木疙瘩遜色,再說,狗爺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你嫉妒也是正常的!”

“眼臟洗臉,肚疼拉屎,但你他娘的不要皮緊欠抽!沒話找話,老子不當你是啞巴,你也不怕折了自己的舌頭?”

“……黃三刀,算你狠!”

營州多荒野,廣闊地界上的某處,一支數百人的隊伍正在快速前行。在這個戰馬異常稀缺的世道,這支並非軍隊裝扮的隊伍中,竟然有上百匹高頭大馬,讓人驚異。為首三人中,有兩人剛進行完以上對話。

這批人說是非軍隊裝扮,卻人人荷刀持劍,尤為難得的是,竟有小半部分的人身著甲胄!雖皮甲居多,鐵甲極少,也不成規制,但已是足夠讓人心驚。在幽雲之地,只要不碰到大規模正規邊軍,這夥人在哪裏都能橫著走。

“老黃啊,我許大狗雖然話多不中聽,但我還是得問問你,你也別給我打馬虎眼,實實在在告訴我,咱們這趟出山到底靠譜不靠譜?照你之前所言,咱們那位年輕的大將軍,已是帶著大批人馬去攻打營州城了,算算日子,這也是一個半月過去了,卻怎麽不見北面有半分動靜?這城是攻下來了,還是不曾攻下來,總得有個說法不是?”被稱為許大狗的許伯先,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此時眼巴巴的對身邊沉著臉的黃宗說道。

“說法,你想要什麽樣的說法?”黃宗不耐道,“我等出山多日,一路北行至此,未嘗碰見一個逃難百姓,如何探知營州動靜?莫非你指望老子有千裏眼、順風耳不成?”

李從璟尚未出平州時,曾令郭威北上阻擊營州契丹援軍,兩者戰於白狼山,依仗黃宗相助,君子都始能大勝。李從璟見黃宗之後,因感其“義軍”之舉,遂派李榮與其一同歸往山中,去招安更多志同道合的“綠林豪傑”助戰。

如今,黃宗完成任務出山,身後已經聚集起八百壯士。這些壯士來自不同山頭,之前一直是各自為政,或為馬幫,或為義軍,是營州灰色勢力中的“良心派”,有擊契丹蠻賊之心,其中甚至有不少人,在契丹屢次入境時,因各種原因,零星與之接觸、交戰過,今蒙李從璟相召,因慕其威名,又添老熟人黃宗遊說,遂下山來投。

草莽中有真豪傑,歷史上各朝各代都有不少名將出自草莽,遠的不說,前時梁朝開國皇帝朱溫,曾從賊為黃巢親信;現今割據吳越的錢繆,起兵前為私鹽販子,人稱“鹽幫幫主”。

綠林者,賊寇也,天下太平時,人皆輕之。李從璟不以其鄙陋,只要其願擊契丹,能為他“護邊擊賊”的大策添助力,命黃宗鹹召之,以組成統一戰線,以期實行“全民抗戰”。

當然,綠林中亦多窮兇極惡之輩,無信無義,喪盡天良,對待這些人,李從璟不僅不會招安,還會圍剿。只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眼前這八百壯士中,以許伯先和另一位叫做陸君嚴的年輕男子,勢力最大,所部組成八百壯士主力,是以兩人和黃宗並行最前。

許伯先道:“說來也怪,凡有大戰,必有難民,今我等出山日久,北行頗遠,卻為何不曾見一人逃難?”

“營州本就人煙稀少,且百姓多居州城附近,今大將軍領軍往州城,百姓自然無不影從,與之協力擊賊,又怎會奔逃?你難道不曾聽聞,李將軍在平州時有撫民三策?平州百姓因此呼之為‘幽雲之福’?”黃宗不知李從璟為應對耶律敵刺,實行堅壁清野之策,盡遷營州城附近百姓於城中,所以如此說道。

“大軍進城,不取一物,不擾一人;分賊所占之田,使男有所耕,女有所織;凡死傷百姓,一視同仁,與陣亡軍士同等撫恤!此三策,實亙古少有之賢令!”一直頷首不曾說話的陸君嚴,此時幽幽感嘆了一句。

許伯先混跡綠林多年,心思活泛,可不會被黃宗兩句話打消疑慮,但他也不會明顯表示懷疑,腆著臉笑對黃宗擠了擠眼,道:“老黃啊,不是我多事,咱們這趟北上,畢竟帶著幾百弟兄,身家性命皆操控於你手,你得縝密行事啊!不能對營州現在情景一無所知,就這麽橫沖直撞跑過去,你得先跟李大將軍取得聯絡啊!”

平心而論,許伯先這話很實誠,是題中應有之意。然則,非是黃宗不願如此,而是不能。依照之前和李從璟約定,他出山之後,應與李從璟事先取得聯絡。可沒想到,如今卻怎麽都聯絡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