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棋至中盤形勢明,火中取栗生死局(七)

檀州邊界古北口。

古北口南有一座唐軍邊關,扼住了山道的咽喉。這座關隘就叫做古北口,雖是一座雄關,但還稱不上雄甲天下,只不過絕對堅固,城墻高達四丈余,墻頭上馬道寬過十步,安置著眾多防禦器械,床弩、狼牙拍、插竿應有盡有。

這些時日以來,城頭上守衛軍士比平時多了一倍,如果仔細辨別,就會發現新加入到守城序列中的唐軍,在甲胄戰袍上和邊軍有細微差別。

皇甫麟站在城頭,順著山道的方向眺望北方。眼前的視野並不如何廣闊,真正視野好的地方在山上,那裏有唐軍邊軍的堡子,堡子裏駐紮著一個隊的邊軍,每日夜都會點燃平安火,向這座關隘傳遞草原上的風雲是否如常。

在皇甫麟身後不遠處的校場上,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唐軍正在操練,軍士們的腳步讓塵土漫天飛揚。百戰軍一部進駐古北口已經有不少時日,大軍在這裏擺開了陣勢後就一直原地不動,連古北口北的契丹哨卡都沒有去拔掉一個,有一種虎頭蛇尾的態勢。

司馬長安從甬道上走上城頭,在皇甫麟身旁向他匯報了一些例行軍務後,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將軍,我軍進駐古北口已經十日有余,卻半點兒動作都沒有,每日除了操練就是操練,士卒們都有些不理解,咱們這趟來古北口是幹什麽來了?”

皇甫麟前幾日才去另外一處營地見了李紹城,今日才折返至此,他目不斜視,不鹹不淡道:“恐怕牢騷不止這一點吧?下面是不是有些指揮使已經在議論,咱們進駐古北口卻按兵不動,實際上是李從璟有意將我們原控鶴軍的兄弟發配在此,讓咱們日後就在這裏守關?”

司馬長安低眉頷首不言不語。其實不只是下面的指揮使在議論,作為百戰軍戊字營的副將,司馬長安都不知道這回大軍到古北口來幹什麽來了,事先從幽州出發時,百戰軍副帥李紹城只說北上備戰,可備戰總得有備戰的樣子不是,不說其他,近在眼前的契丹哨卡得拔了吧?遊騎斥候至少得派出山道,去草原上巡查吧?可如今這些事壓根兒就沒有。到了古北口,除了和邊軍共同戍衛這道邊關,就是永無休止的操練,這讓人如何能沒有牢騷?

皇甫麟沒有理會司馬長安,繼續道:“大梁城一戰,控鶴軍讓百戰軍死傷慘重,李從璟雖然招降了我皇甫麟和控鶴軍的兄弟,但那不過是當時當日的權宜之計罷了。百戰軍是李從璟一手組建,隨他征戰南北,感情甚篤,我皇甫麟和控鶴軍當日得罪了他,現在寄人籬下,哪裏有好日子過?這回北上幽雲,對契丹作戰必不可免,我們這些人就是炮灰,我皇甫麟是炮灰將軍,戊字營是炮灰營,我們一日不死絕,李從璟就一日不會罷休!”

說完,皇甫麟轉過身,負手看著司馬長安,“我說的這些,是不是也是下面士卒的議論?”

司馬長安本來還以為皇甫麟這是在跟自己交心,正想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觸及到皇甫麟猩紅的眼睛,才猛然意識到不妥,他心中一驚,連忙跪下,“將軍……”

毫無預兆,皇甫麟一腳將司馬長安踹翻在地,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身為副將,軍中謠言四起,你不思嚴肅軍紀,竟然還被流言擾亂了頭腦,鬧得軍中人心惶惶!既然如此,我要你這個副將何用?”

“軍帥身在何處,下面的軍士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百戰軍傾巢出動至邊關,聯合盧龍軍布下層層大陣,就只是為來演一出戲,將你我發配到邊境守關?”

“如今君子都身在何方你可知曉?軍情處有何行動你難道也沒有發現蛛絲馬跡?我大軍整日操練,而對對面的契丹哨卡視若不見,士卒想不明白其中深意,你也想不通?”

“軍帥有何等的志向,我皇甫麟有何等的抱負,你竟然都忘了!連軍紀都不能約束,別說讓你守邊關,就算讓你守,你又能守得住?!”

皇甫麟下手不輕,司馬長安抱著頭滾在地上,不一會兒就被揍得鼻青臉腫。周圍的軍士都呆在原地,有心上來勸阻,但看到皇甫麟的臉色,又一個個都沒了膽氣。

皇甫麟好不容易打完,收了手,又恢復了負手望北的姿態,他冷冷道:“沒死就給我站起來,別給我躺在地上丟人!”

司馬長安擦著嘴角的血絲,費力爬起身來,站在皇甫身後,低頭不敢言語。

皇甫麟長長吐出一口氣,“身為一軍將領,你應該知道,既然我們是降軍,想要在百戰軍站穩腳跟,就得拿戰功說話,就更得遵守百戰軍的軍紀!否則,就算軍帥不懲治你我,你我又還有何出頭之日?若是如此,當日就該戰死在大梁城,又何必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