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大丈夫謀身謀國,殺人何須有理由

耶律倍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中原人,說不上有太多凝重之色。這世上年少有為、少年老成之輩多不勝數,但真正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卻是鳳毛麟角,大才又不是桌子上的酒肉,豈是能一抓就是一個的?就更別說一個對方還只是一個商人罷了。

商人,重利薄情之輩,一輩子就掉在了錢眼裏,能有多大的才識?而每一個成就非凡的梟雄,哪一個沒有如藍天草原一般寬廣的胸懷和情懷?心中不能裝下天下的人,注定也無法謀取天下。視野裏只有錢的商人,或許可以富可敵國,但在這個金戈鐵馬的時代,注定只能淪為權勢的附庸。

“先生來找寡人何事?寡人手裏可沒有生意和先生做,若是先生為利而來,恐怕要失望了。”耶律倍說道,他知道對方和耶律德光有些關系,這是他願意讓對方坐下的原因,但他既然可以在前一刻讓對方坐下,和對方說幾句話,也可以在因為言志不合,在下一刻讓對方離開他的座位。

李從璟彬彬有禮的笑了笑,“在下是個商人,有利可圖的地方就有在下,此番貿然前來打攪,自然也是為了利。只不過,在下不是在殿下面前謀利,而是讓利。”他掏出一個不大的錦盒,放在桌子上推到耶律倍面前,“這是產自交趾的海珠。聽說此物生長於深海之中,只有從小熟識水性的交趾人,才有可能入海尋得此物,不能說舉世罕有,卻也頗為難得。殿下可能不知道,每年入海尋珠的成年男子,只有不到一成能找到此物,而又其中又只有三成能活著從海裏回到岸上。”

耶律倍自顧自飲酒,只看了錦盒一眼便挪開了目光,顯得意興闌珊。

“在下雖然是個商人,但歷來喜好結交天下英雄豪傑。素聞殿下英武非凡,是契丹國的脊梁,早就有心結識,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今日偶遇,承蒙殿下不棄,能與殿下同桌飲酒,幸甚!”李從璟為耶律倍打開錦盒,露出裏面一顆碩大的珍珠來,刹那間整間屋子似乎都被明亮的光芒照亮,仙氣非凡。

耶律倍眼中有驚奇之色閃過,顯然是被這顆珍珠的品質震驚到,那是刹那過後他的眼神就恢復了平靜,李從璟竟然沒從中看到絲毫貪婪之色,這讓他很意外。

耶律倍淡淡道:“契丹國確實不乏喜好中原稀罕物什之輩,若是你這顆珠子放到他人面前,或許可以成為你的進身之資。但在寡人面前,這和一顆尋常石頭沒有分別,只不過亮眼一些而已。”說完,不耐的下了逐客令,“先生若是沒有其他事,這便離開吧。”

李從璟並不感到氣餒,收回了錦盒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悠悠道:“天下不貴珍奇之物者鮮矣,而這樣的人往往其志非小,其中不乏能吞吐八荒之輩,看來殿下就是這樣的人。”

耶律倍目光銳利了些,旋即又嗤笑道:“商人也敢言天下?”

“殿下謬矣!”李從璟正色道,“英雄不問出處,豪傑亦有生不由己,世事無常,熟知鯉魚不能躍過龍門,山雞不能羽化成鳳?當今天下,風雲際會,天機無常,一時尊卑榮辱,又何足道哉?正如我中原,昔年晉王繼位之時,梁朝何其勢大,大唐何其弱小,但一朝天地變色,也不過用了十年而已。”

耶律倍眼中有了戒備之色,卻仍舊道:“先生這番話,初聽振聾發聵,細想不過尋常之語,滿大街都是。”

“言不在標新立異,但求直抒胸臆,在下聽聞契丹勇士皆直爽之輩,難道不是如此?”李從璟笑道。

耶律倍皺了皺眉,認真的看向李從璟,“你今日到寡人這來,與寡人說這些話,到底是想作甚?”不等李從璟開口,補充道:“你既然知道契丹勇士直爽,就不要拐彎抹角,在寡人面前繞彎子。否則三句話之內,寡人讓你再也不能走進這間屋子!”

李從璟不驕不躁,緩緩說出三句話,“其一,在下對殿下並無惡意,不僅無惡意,還有善意;其二,相信殿下心中也有了譜,在下不僅僅是個商人;其三,殿下以為,三五年之後,殿下還是今日的殿下嗎?”

耶律倍已到嘴邊的酒杯放了下來,李從璟的話裏透露出太多隱含信息,需要他思索一番。李從璟這幾句話仍舊說得不是十分直白,但有些話如果真說穿了,便會涉及更深層次的東西,那時候就沒有回旋的余地,無論是李從璟還是耶律倍到時候就面臨零和選擇,這是兩人初見無論如何不能深入的層面。而李從璟實際上已經表達了足夠的誠意。

耶律倍盯著李從璟,目如虎狼,一字字道:“你信不信,現在寡人就能拿下你,將你的頭顱取下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從璟也不再刻意裝腔,他需要改變一種談話策略,遂冷笑道:“在下身份低微,死不足惜。然而死並非天下間最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對於有些人來說,還有更多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他沒說出口的那兩個字,就是權勢,“在下今日既然敢來,就已經將這條性命交在殿下手上,殿下想要,但取便是。只不過,在下的腦袋只有一顆,可不比這顆珍珠,在此地絕無僅有,在中原也別無分號。殿下今日取了,日後想起來時,卻再也無法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