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家國天下無事平,算計謀劃誰人清

耶律德光一把抽出短刀,卻沒有縱身撲上去在明安身上捅幾個窟窿,而是一下狠狠插在桌上,利刃穿透木板的聲響中,短刀沒至刀柄,耶律德光用契丹話罵了一通之後,怒氣沖沖對李從璟道:“早晚必殺此子解恨!”

李從璟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安慰耶律德光息怒,然後問:“這位是誰?”

“渤海國的王子明安。”耶律德光怒氣不減,咬牙切齒道。他盛怒的樣子讓他旁邊的小娘都不知所措,一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求救一般看向李從璟,李從璟自然不會理她。

或許是擔心李從璟雲裏霧裏,耶律德光補充道:“渤海國與契丹國歷來交好,只是近些年來其國屢屢滋事,惹得父皇極為不快,這才有明安帶領使臣來契丹,只不過這小子狂妄的很,讓人看不順眼。”

李從璟點頭表示了然。他上學那會兒的歷史知識並沒有全部還給歷史老師,所以他依稀記得,渤海國好似就是這幾年被契丹所滅,之後耶律阿保機改渤海國為東丹國,封皇太子耶律倍為東丹王,這才有後來耶律德光做大,成為契丹皇帝的歷史。

此時聽耶律德光說起這些,李從璟自然不免在心裏打起了小九九,有意再詢問一些相關消息,不過這個念頭剛起來,李從璟心中忽然陡升警兆。這股警兆來得毫無預兆,且有些莫名其妙,但心跳的忽然加速還是讓李從璟神經一凜。

在戰場上這樣的警兆曾今數次救下他的性命,此時他本來已經到嘴邊的話,強行壓了下去。但即便如此,他心中還是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強烈不安,怎麽都揮之不去,如同噩夢初醒,驚悸猶在。

酒宴經過明安鬧了一番之後,李從璟和耶律德光都沒了興致,勉強喝了幾杯酒,草草離開了秦淮閣。走的時候芙兒嬌弱的眸子似乎有話想說,但看了李從璟兩眼卻是欲言又止,李從璟自然不會去問她想說什麽,風月之地的女子誰知道她們心裏想得什麽。他雖不排斥,但卻不能不謹慎,不願沾染因果。

和耶律德光分別之後,回商社的路上,李從璟心中的不安怎麽都揮之不去,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這是之前從未遇到過的事情,他仔仔細細思考了一遍北上契丹的前前後後,想要從中找出一些漏洞,一時卻又毫無頭緒。

李從璟不知道的是,在他和耶律德光離開秦淮閣的時候,明安和那個中年男子還在秦淮閣。兩人站在窗前,目送李從璟和耶律德光離去,眼神深邃。

“今日之事,先生如何看?”從窗邊回到香座,明安問身前的中年男子,此時他神態平靜,舉止雍容,哪裏還有半分方才醉酒之下的盛怒膚淺之態?

中年男子有一張苦大仇深的臉,似乎被世道折磨得極為辛苦,但氣質卻很從容,有一種出離凡塵的味道,他是明安的座上賓,官任王府司馬,李四平。

李四平並未直接回答明安的問題,而是緩緩道:“近些年來契丹勢力日益膨脹,阿保機東征西討無往不勝,北漠草原已成他俎上魚肉,任他宰割。北漠草原既定,阿保機便想出兵中原,意圖建立一個北至極地,南至黃河的帝國,只不過數次南征皆被如今的大唐皇帝李存勖領兵擊敗,去歲更是嘗盡苦頭。當此之際,阿保機眼見南征不可為,很有可能將目光投向東邊的渤海國,這些年來契丹東境遊騎日益增多,原因便在此。”

明安頷首,示意李四平繼續說下去。實際上,正是因為看到這些情況,他才數次上書渤海王大諲撰請求出使契丹,目的也是探一探契丹虛實。

“殿下到西樓的這些日子,阿保機招待並無不周之處,處處以禮相待,但也僅此而已,並無格外親切之意。也正因此,臣昨日才說契丹似無東圖渤海之意。若是阿保機真打算東征,既然殿下親至,其必持重禮,處處表示交好之心,來麻痹殿下,隱藏他的真實動機,為其東征贏得準備時間,而後雷霆一擊,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李四平平靜地說道。

他這番話若是被李從璟聽了去,李從璟一定會為他不凡的見識所動。無論是兵法還是外交,很多時候都是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能而示之不能,以求達到讓對方判斷失誤,一擊制勝的效果。

他繼續道:“今日耶律德光態度倨傲,出言不遜,因為區區一個青樓小娘,便和殿下撕破臉皮,可謂狂妄至極。他處處透露出對殿下的輕視之意,絲毫不顧及兩國邦交,看似粗鄙,實則深諳阿保機與殿下虛以委蛇之道。即:不刻意親近,不刻意疏遠,不過分輕視,也不過分重視。以契丹國如今的國勢而言,這確實是在他們對渤海沒有企圖的情況下,對待渤海的正常態度。”

明安凝神思索著,半晌之後問道:“先生既然用了虛以委蛇這四個字,可見對契丹的真實目的,有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