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好故事

兩個木訥的孩子彼此相伴,就會活潑許多,三四個為伍便開始撒野,五六個在一塊兒就會搞怪……再多,我就不知如何形容了。這六個孩子獨自碰到我時都有點拘束,沒想到湊在一起全變了樣。

早年澳花村出產的花生非常有名,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一次山洪不但使作物全部被摧毀,土壤也嚴重流失,地上覆蓋了一層卵石,使村民無法再從事農作。所幸此地的礦石是制造化妝品的上好材料,村民部分轉行采石,部分到五六公裏外的海邊打魚謀生。

當年的澳花村雖有電力供應卻沒裝路燈,一到晚上,戶外就伸手不見五指。居民入夜後很少出外走動,這六個玩伴卻舍不得分開,被我發現時正坐在教堂門口。躲在雲層後的滿月在那時剛好露臉,微弱的月光打在遍地雪白的雲石上又被反射四散,才讓我辨識出是那幾個小調皮。烏雲、明月、十字架、赤子,構成美好故事的元素都在,就看怎麽起頭了。

技巧是為了達到目的,形式則永遠要為內容服務。當時的情景不用閃光燈拍不成,而我也明白,閃光燈只能打亮前景的小孩,背景的教堂將因曝光不足而無法成像,上方的雲層和月亮更是會無影無蹤。看來,要把這一幕變成照片,得使用我完全沒嘗試過的技法:把快門全開,利用閃光燈乍亮的萬分之一秒當曝光基準,再來換算相機鏡頭的正確光圈值。換句話說,我得當下回到攝影術剛發明時的拍照方法,才有可能成功。

孩子們擺出自己最滿意的姿勢,我把相機擱在借來的板凳上,按下全開的B快門。夜空被閃光燈劃破後又回復墨黑,我默念著一、二、三、四,直到十秒才松開快門。效果如何,我完全沒把握。回家後進暗房,底片顯影出來,看著那黑白顛反的負片影像時,我不禁感恩地歡呼——老天又送我禮物了!

宜蘭縣南澳鄉,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