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孫傳庭師生(第2/10頁)

楊將軍臉上一熱,惺惺說道:“錢兄誤會了,這位是吳媽,她是兩個孩子的奶娘。我老婆還在後面呢。”

錢牧齋臉上發熱。柳如是朝他那窘迫的臉上狠狠瞪了一下,心裏嘀咕:“死老頭子,不知道就別瞎恭維,這下出醜了吧!”錢牧齋幹咳幾聲,鎮定一下情緒,說道:“慚愧,慚愧,我眼拙了。”

董小宛起初也是一怔,眼見錢牧齋的窘樣,忍不住朝柳如是抿嘴一笑,但沒笑出聲。柳如是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奶娘吳媽也被窘得滿臉通紅,心知自己的穿著給老爺丟了臉。平時,楊將軍曾多次指點她要注意形象,她都當耳邊風,這次終於應了他的話。她惶恐地問楊將軍:“老爺有什麽吩咐?奴婢馬上照辦。”

楊將軍做了個擴胸動作,松弛了一下,才朝吳媽道:“快請夫人出來。”

“是。老爺。”吳媽應聲而去。

隔了一會兒,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後從屏風後轉出一位嬌吟吟的女人。董小宛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沒有出聲。這位女人打扮得很艷麗,渾身掛滿叮噹作響的珍貴飾物。她並非美人,所以認為衣著就能帶來美,其實吳媽媽的穿著樸素也是她故意安排的,這樣就可以起到母雞襯托鳳凰之效,她此刻的打扮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耳上掛著一只類似手鐲的大金耳環。董小宛知道這是個極庸俗的女人,眼裏有些驚詫,這和楊將軍太不般配了,不過,話說回來,也許當初他倆結婚時都沒見過面,待揭了蓋頭就變成了既成事實,無法更改。

楊將軍見錢牧齋、柳如是、董小宛都露出驚詫之眼神,誤是驚艷,乃高興地介紹道:“這位才是我的夫人。”柳如是、董小宛極有禮貌地道了萬福。

寒暄之後,董小宛發覺這位夫人雖然在穿著上庸俗,心地卻依舊善良純樸。初見一刹那湧上心際的輕蔑頓時減了幾分。三個女人便帶著兩個孩子到後帳去了。剩下楊將軍和錢牧齋在大帳中閑聊。

錢牧齋盛贊楊將軍的兒女。楊將軍長嘆一聲,仰面躺在座椅中。錢牧齋道:“將軍何故如此嘆息?”

“這兒女來得不是時候。如今國難當頭,你我身為朝廷命官,豈能枉顧家室啊。”

“時局危矣!去年闖賊攻陷洛陽,殺了福王。兵部尚書楊嗣昌服毒自盡。今年初闖賊三打開封府。可憐大明數十萬大軍竟潰如山倒,連失城池州郡。幸虧挖開黃河,水淹闖賊,方才擋住草賊的惡勢,原以為左良玉是一代將才,卻不料幾乎喪身闖賊的百裏壕溝之中,我幾度請纓北上,都未獲準。大丈夫豈能坐視危局而無動於衷?”

“將軍報國之志可欽可嘉。我真搞不清闖賊何來的如此勢力?朝廷為何不合力討剿關中。如讓闖賊在關中養足氣候,其勢更不可擋啊!”

“錢大人差矣。我以為闖賊應是不成大器的鼠輩。當初破洛陽之後,竟不取北京,當時北方何等空虛?闖賊反死守關中彈丸之地,閉關自守,顯然是他心虛的結果。”

“李自成畢竟不是劉邦之才。不是任何人據關中就可以謀取中原。”

“近日皇上重用孫傳庭將軍為兵部尚書,真是英明之舉,大明江山還有希望啊。聽說孫將軍已率兵討剿關中,闖賊當不堪一擊。”

錢牧齋笑道:“我聽說孫將軍乃楊將軍的家師,是真的嗎?”

“孫將軍的確是我家師。他真乃百年不遇之將才也。”

倆人數說著國事,心裏都生了豪情。錢牧齋更是難得如此,一時間仿佛回到初次步入官場時的少年時光,忘了吹拍。那時,他滿懷抱負,智計百出,但處處碰壁。直到心上長了老繭方才悟到其間的奧妙。

正在此刻,軍營中一陣猛烈的鼓響。楊將軍猛離座椅,欠身而起。喝問道:“誰擊升帳鼓?”

少頃,一員將士滿身灰塵沖進帳來,跪見楊將軍。原來是史可法送來十萬火急的軍情。楊將軍接過文書,扯掉火漆封口上的雞毛,將一信抽出,如抽出一把匕首似的。錢牧齋一邊喝茶一邊細看楊將軍的臉色,但見他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他知道發生了不得了的事,便放下茶杯,站起身來。

楊將軍猛然一聲虎吼。慘叫一聲,往後便倒向座椅。座椅未能承受壓力,朝旁邊一歪翻倒在地。錢牧齋慌忙去扶他,他卻從地上爬了起來,錢牧齋順手為他將椅子扶正,讓他坐下。

那張信紙被帳外吹進來的秋風吹得在地上一翻一翻的,錢牧齋跑上去揀拾起來。楊將軍示意他看一看。原來是闖賊已打破潼關,直逼黃河,孫傳庭將軍以身殉國。果然是壞消息。

楊將軍直到下午才將悲痛壓下心頭,振作起精神來,令營中的百多名官兵披麻戴孝,為孫將軍守靈。錢牧齋、柳如是、董小宛也義不容辭地參加了北祭儀式。在熊熊烈火旁邊,柳如是和董小宛合奏了一曲《蘇武牧羊》,以激勵將士們的鬥志。董小宛輕輕推開古琴,她不知道是否激起了將士們的鬥志,不過,她知道自己內心滿懷激情,鐵馬金戈的想象飛過腦際。就在夜幕之下填了一首《阮郎歸·哭孫將軍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