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人踏莎行(第3/8頁)

喻連河也幫腔道:“冒公子一向重情重義,絕不會食言。

我看他必有另外的緊急之事。望宛姑娘切勿有過頭的猜疑。”

董小宛嘆了口氣,哀怨地說道:“我也知道冒公子非負心之人,只是情到真處,一絲陰影晃過便驚心而已。”

方密之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我好羨慕冒公子有你這樣癡心的紅顏知己,若遇著他,定要他火速趕來。”

吃罷晚飯,眾人又到客堂裏喝茶,又說了一些閑話,喻連河自覺有些不勝酒力,便起身告辭。方密之也欲告辭,被董小宛強行留住。喻連河只好獨自去尋範雲威,他倆明天一早還得到揚州去找鄭超家。

方密之吹吹杯中的浮茶,輕輕呷了一口。他放下杯盞的一刹那,瞥見惜惜躲在屏風後偷看自己,猛然想起那天在媚香樓和她同席共枕因而破了她的處女之身,便覺得惜惜已非昔日的惜惜,而今已經是一個比較標致的女人了。惜惜和他眼光一碰,慌忙躲避,臉上卻飛了紅霞。大腳單媽剛好送茶點進來,見她有點怪,便問:“惜惜,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惜惜道:“剛才多喝了幾杯,有些不適。”“你去休息一會兒罷,這裏我來應付。”惜惜趁勢走開去。

董小宛問:“方公子,今天多虧你了,要不然還不知鬧出什麽事兒來。請問,方公子何故又到了此間?”

“我本想到黃山探望姑母,不想碰上喻連河,便隨他到江陰走一走,順便來看看你,我以為冒公子可能也在此處呢。”

董小宛又嘆了口氣。方密之也知說錯了話,慌忙岔開話題道:“侯朝宗和李香君的事,你知道嗎?”

“什麽事?”董小宛只當這對良緣佳偶出了什麽差錯,便擔心說道:“這一年多未得姐妹們消息,也不知她們過得好不好。”

方密之道:“他們倆已喜結連理了!”

董小宛聽了這消息卻沒有大喜過望,因為這是她意料中的事。她立刻想到自身的淒涼處境,不禁神傷。她淡淡的說:“香君真幸運!”

“香君真是有氣節的奇女子。侯朝宗手裏當時沒有多少銀子,找楊龍友借了點錢給香君做了一套新衣裙,但後來得知這錢是楊龍友瞞著眾人找阮大鋮那個閹黨借的,香君當場將衣裙脫下扔在地上還跺了幾腳,說她寧肯窮死,也不願受他那種賊子一分情意。”

“好有骨氣的姐姐!”

“香君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不過,宛姑娘的骨氣跟她比也不相上下啊!”

董小宛聽他誇自己,心裏歡喜。畢竟這一年多她斷了應酬,這種恭維自己的話聽得少了,而世上有幾個女人不喜歡聽恭維話呢。她自己私下裏也曾對著鏡子恭維自己呢!

她問道:“方公子,你剛才說要去黃山,幾時出發呢?”

“明日就動身。”

“我要跟你去。”

“這……”

“我早就傾慕黃山風光,只恨未得機會。何況蘇州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只有出去避一避,否則還不被別人逼死。”

“好吧,我帶你去。不過,我可不敢和你單獨同行,將來冒公子不撕我的皮才怪。”

“我叫我娘一起去,好嗎?”

“好。就這樣。”

夜深了,也是該休息的時候了。樹影斑駁,四下寧靜。

董小宛笑道:“方公子一向風流任性,讓惜惜伴你入夢,可否?”

“不行,不行。這怎麽行呢。”

“惜惜可是你破的身子,你真這麽絕情?”

說歸說,做歸做。當方密之寬衣解帶躺上床時,惜惜像一個幽靈飄進房來,方密之欲拒不能,內心慚愧之極。

江風透過船篷的縫隙吹進艙來,董小宛冰雪似的肌膚感到了寒意,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陳大娘慌忙就在船夫的鍋盆中熬了一盆姜汁水,讓她先吃兩瓣大蒜,再喝姜汁,禦寒防病。大蒜辣在心窩,董小宛差點哭了。

此刻,船正在長江上穿過薄薄的霧靄。天氣陰沉,沒有初夏的氣息,船夫在船尾擺著曲櫓,自言自語道:“看來要下雨了。”

方密之坐在船頭翻著董小宛寫的詩句,不停地贊嘆,“說宛君藝冠秦淮確不為過,雖須眉也不及也。”方密之叫仆人磨墨端硯,提筆在封面上寫下:“花影艷詞集。”幾個字。

他說:“宛君,這些詞真是你寫的?”

“當然。方公子難道不信?你可以考我。”

方密之心想在這船上也沒事可幹,就讓她填詞,自己也開開心吧。便道:“宛君能不能口占一闕《虞美人》,讓我開開眼界。”

“好吧,你慢慢等著。”董小宛望著大江中空濛之景,沉吟一會兒,便緩緩道出一首詞來,詞句隨風飄入方密之的耳中:

姜湯暗藏伯牙指,撫我心中弦。

半渡殘霧繞紅顏,惟有蘆花,還是舊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