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崇禎皇帝與史可法(第4/8頁)

這時,阿飄托著一盤荔枝走進來說道:“老爺,這是快馬從南國運來的佳品,請老爺品嘗。”她看都不看冒辟疆一眼,便放下托盤飄然而去。

“賢侄,嘗嘗吧,這東西大概摘下十來天了,但依舊甘美。”

範丞相和藹地說。

阿飄在走廊裏走來走去,太陽都快要落下去了,還不見冒辟疆的影子。她內心有點焦急,自己也不明白怎麽對這個人有些特殊的感覺。往常這時候,她早就和他說了一陣話後回到閨房中去了。她在走廊的陰影中絞著手指,直到前廳傳來開飯的鈴聲,她才悻悻而去。飯桌上依舊沒看見冒辟疆。

晚上,在睡眠中,她知道自己睡在床上,仿佛不是她半個時辰以前躺下去的那張床,房間也似乎不是原來那一間,她的心成了一塊石頭,像在她身體外面,壓在她的胸脯上,她的脈博遲緩。她知道這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情了。這時候,從窗格外吹來的午夜的微風涼颼颼的,一道月光幽幽地灑了進來。整座庭院在酣睡,靜寂無聲。

第二天早上,她的眼圈發黑,抹了很多粉也沒蓋住,幹脆就將臉重洗一次,留著原來的樣子,不過總有點憔悴。

冒辟疆病了,不是昨天,也不是昨天晚上,而是今天早上。昨天他和範丞相在許真府中密議了一個下午,晚上又簡單地宴樂一回,請了幾名漂亮歌妓陪著飲酒作樂,通宵達旦。

早上回到丞相府,他便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好容易才打開門,伏在闌幹上一陣陣幹嘔。

阿飄看見他時,他正癱軟在地上想努力站起來。阿飄驚得假裝拿在手中的書掉到地上,那書在地上跳了幾跳,她本來打算借故請教學問而冒然撞進他房間的。這時她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一點都不纖弱,竟將他無力的身軀抱起,弄進房內放置在床上,冒辟疆發覺自己比她柔軟的胸脯還要柔軟。

當範丞相前來問訊和探視時,阿飄正在為冒辟疆喂一碗蜂蜜水,隨他而來的還有一位醫師。阿飄看著醫師從衣袖中伸出一支枯焦的手,暗黑而又纖細,就像只有骨頭似的,手搭在冒辟疆的手腕上,她覺得自己的脈搏正在枯指之下急速地跳動。醫師放在腳邊的黑漆箱子已經在歲月的風霜中褪了顏色,正因為它已經陳舊,醫師的醫術才顯得高明。阿飄疑心那就是杜十娘的百寶箱。

那箱子中真的有百寶。醫師從中取了一只烤得焦黃的毒蠍,這像秋葉似的蟲經他雙掌一搓,便變成了一撮灰。她想誰能將灰又還原成一只蠍子才算有本領。醫師將蠍子湊到冒辟疆的鼻孔下,讓他用力吸進去。粉末隨著他的粗重呼吸進入鼻腔,他雙眼迸出淚珠,嘴一張打了一個噴嚏,余下的粉末沾滿了醫師的花白胡須。他大叫一聲,接著吐了兩口淤血,便昏迷不醒,但呼吸已很平緩。

醫師吩咐將他的衣服脫掉。阿飄和兩個丫環紅著臉將他剝得一絲不掛。然後用熱水凈了身子。醫師在他身上紮了八十一枚銀針,他全身上下銀光閃閃,阿飄眼中早已淚光閃閃。

就在冒辟疆全身插滿銀針艱難地和病魔搏鬥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一次針對東閣大學士、本朝首輔魏演的政治陰謀正在秘密地策劃。範丞相常常獨自在燈下沉思到破曉。丞相府上下都感到一股窒息的壓力在無形地逼來,雖然每天的生活依舊,但阿飄甚至覺得府中的樓閣、山石、花樹都沉甸甸的,仿佛琴上的弦已經繃緊隨時都有繃斷的危險。

琴弦真的斷了,阿飄篩糠似的抖了抖。清脆的聲響將冒辟疆的夢擋腰折斷,他悠悠醒來,醫師堅決要求他繼續靜躺兩天,還說這是娘胎中帶來的疾病,趁此機會把它醫斷根,以後才不會復發。此刻,他睜開眼睛,全身的銀針使各個部位腫脹酸麻,仿佛正在生根一般。

汗水沁了出來。阿飄雖然整天守護著,卻盡力回避不不去看他的裸體。這時見他醒了便回頭去看,剛好撞上他的目光,禁不住滿臉緋紅。冒辟疆心旌搖動。阿飄叫了聲:“羞死了。”

捂著臉跑了出去。在門廳邊差點和低頭走來的範丞相撞到一起。範丞相道:“死丫頭,嚇我一跳。”冒辟疆聽到範丞相的的聲音,心裏焦急難堪,那勃起的家夥總是不聽意志的使喚。

就在範丞相剛要跨進門來的一刹那,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許吏部有緊急事求見,正在門廳等候。”範丞相沉重的腳步遠去了,腳步聲中包含有堅定和智慧。夏天燥熱的氣息彌漫了整個房間。

世上沒有不漏風的墻,魏演聽到了一絲不祥的風聲。許吏部的家人報告說:“這幾天家門外總有一些人在轉悠,或算命,或擺攤,或倚在樹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