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崇禎皇帝與史可法(第2/8頁)

他混雜在幾乘花轎後進了禦史台,站在一株虬龍老松下靜待時機,眼見眾官參議正紛紛離去,便托著奏章邁步上堂,往下一跪,將奏章高高舉起。左右侍從便有人上前詢問有何事。堂上坐著兩位禦史大人,問明堂下跪奏之人不過是個小小生員,大怒,喝令退出。冒辟疆被推出門來,長嘆一聲。眼見禦史台是進不去,那他又去找誰呢?他憂心如焚,將奏章狠狠扔在地上,淒涼徘徊了許久。

他淚流滿面,順著來路悲傷而去。忽然一匹快馬攔住去路,馬上一名錦衣衛大聲問道:

“公子留步,禦史大人要見你。”冒辟疆大喜,便跟他往回走,他並不希望禦史台能給他幫助,只是想乘機探聽到許真許大人的寓宅。這時,前面一乘官轎停下來,轎簾開處鉆出一位官員。

官員道:“這位生員,我見你扔在地上的文章很不錯,特來追趕,今問一句,你是不是冒起宗的兒子?”

“家父正是冒起宗。”

“賢侄,我已知你來意,但這是非禦史台能夠相助之事。

你可去找許真許吏部,他跟你父親交情不薄,也許能有所作為。他家在朝陽門左邊,門前有對綠色獅子很特別,一眼就看得出來。拿去吧,你的奏章。”

“謝禦史大人。”

官轎又緩緩而去,後面跟著許多仆役。他拉住最後一位問道:“方才這位禦史大人是誰呀?”仆役得意地說:“盛永,盛大人。”

許吏部門前那對綠色石獅子果然很特別,不僅形神兼備,而且溫馴可愛。冒辟疆看見兩個波斯人正在石獅上摸來摸去,頻頻挑著拇指,不禁會心一笑。兩個胡人見他一笑,微紅著臉慌忙走開了。

他在門環上叩了三叩,一位管家開了門,吩咐他在前廳等著。許真聽說冒辟疆求見,便叫管家領他到書房中來。

冒辟疆在書藉的陳香中見到了許真。這位吏部大人身著便袍迎住他道:“哈哈,三十年彈指如雲煙,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才會走路呢!”

冒辟疆行了大禮,許真叫他免禮之後就在下首坐下。許真嘆道:“自從你爹入獄以來,我無日不為其焦慮並設法營救。

前日衡陽飛騎來書,告之你爹尚在人間,許真方得稍怡。但要火速取他出獄官復原職,卻只有範丞相努力遊說,也許還有望。你知道你爹是被誰陷害的?”

“小侄不知。”

“乃是東閣大學士魏演所為,這人是塊硬骨頭,老虎啃起來都喊牙痛。”

“小侄此來,拼死也要面聖請罪,縱使身首兩地,也要還爹一個清白。”

許真嘆息道:“難得賢侄一片孝心,你看看這條幡。”他有心轉移話道,“是你爹的手筆。”

冒辟疆見那條幅寫的是一句詩:“花聞哭聲死,水見別容新。”便道:“好象是孟東野的句子,爹向來喜愛讀孟東野。”

“正是孟東野的詩句。‘花聞哭聲死’乃傷春之詞。‘水見別容新’卻是哀嘆光陰之詞,我輩老朽深知其中真味啊!並非水真的新了,乃是別客之老啊!”

正嘆息間,管家飛速跑來報告:“範丞相來訪。”許真道:“來得正好。”乃牽了冒辟疆的手到客廳裏介紹給範丞相。

範丞相哈哈大笑道:“賢侄來得正是時候,剛從聖殿下來,皇上已恩準你爹官復原職了。”

冒辟疆、許真都欣喜若狂。一片烏雲終於從天空消失,怎能不令人興奮呢。

許真道:“全仗範丞相不忘舊情,在聖上面前美言再三,才有今日。”

“非也,非也。此乃張獻忠的功勞。”

“何言反賊有功?”

範丞相正色道:“獻賊已破了襄樊重鎮。要是當初按冒起宗的策略防範,則不會有今日之禍。國家危難,皇上多有悔過之心,已火速差人到衡陽傳旨去了。”

冒辟疆先謝了聖上龍恩,然後問道:“國事不振,各處賊情究竟如何?”

“不妙啊。闖賊已成氣候,目前似有破洛陽之勢。國家危矣。”

冒辟疆只恨自己不是武將,否則定赴前沿和反賊拼殺。他一使勁,竟折斷一支毛筆。想起在京城已無事可幹,便對兩位長輩說自己打算在京城逗留一兩天就走。

範丞相和魏演已成水火不容之勢。方才聽說冒辟疆想越級面聖,便自忖這小子還有些膽量,可以利用他的血氣,達到打擊魏演的目的。這時聽說冒辟疆要走,忙攔住道:“賢侄差矣,你以為令尊已安全了嗎?”

“難道不是?”冒辟疆驚問道。

“記住還有魏演在,令父的悲劇就可能重演。”

許真馬上領會他的用意。便道:“斬草要除根,否則後患無窮。”

“如何才能除去魏演?小侄願效全力。”

“這事需從長計議。”範丞相自己手中多了一名勇敢蠻橫的小卒,就多了一份把握。冒辟疆可沒想到這政治手腕中包含的兇險,必要時,範丞相會毫不憐惜地犧牲掉這枚小卒以保自身。冒辟疆自己將自己送上了鋼絲繩。從許真家出來,他便住進了丞相府。為保機密,他只得深居後院,不敢輕易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