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東大盜“一枝梅”(第2/9頁)

冒辟疆開始脫衣服,但腰扣怎麽也打不開。蘇元芳轉過身來,走到他的身邊,幫著解開了腰扣,手搭在他的肩上,仰起了臉,他嗅到她呼出的氣息的馨香。

床板卡嚓哢嚓地響著,她的頭在松軟的枕頭中越陷越深。

她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漸漸地化為一陣泉水般的嗚咽。他看見她的手抓緊了被面,指甲劃過被面絲質的錦緞。當世界完全消逝之後,他看見自己爬上一座山峰的頂端,他幸福地叫了一聲“董小宛”。

沒有了呻吟聲,只有深深的呼吸聲,他清楚地感覺她的憤怒沖出鼻孔。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滾下她的身體,他保持剛才的姿勢,他緩緩擡起頭,凝視著她的臉,紅潮還沒有完全地退去,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但他覺得此事已可以說出口,而且他將極其坦誠,像對一位朋友吐露心事一樣,不必期待她理解。

他溫存地擦著她乳峰間的汗液,她靜靜望著他,平靜地問:“董小宛是誰?”

“一個女人,她是秦淮河上的一名歌妓。”

“她很年輕?”

“只有十六歲。”

“你愛她嗎?”

“愛,像愛你一樣。”

“哼!”她突然咬緊牙,用手肘和足跟撐起身子,腹部朝上一挺。他猝不及防,差點被摔下了床,慌忙滾到一邊。蘇元芳卻爬了起來,光著身子坐在床上嗚嗚地哭。他挨著她坐起,用手默默地撫摸著她的背脊。

良久,她收了淚。依舊背對著他,無奈地緩緩問道:“你決定娶她了?”

冒辟疆輕聲說道:“我和她約定明春桃花開時就去接她。”

“被你看中的人肯定不錯。”蘇元芳說這句話時也流露了對自己的贊許。“不知董小宛是什麽樣的,將來我可要挑她的刺,看看究竟有些什麽能耐令夫君難舍難分。”

冒辟疆見夫人已經允許了,萬分高興,就在床上跪著給她磕了幾個頭,頭敲得床板咚咚響,口裏嚷道:“多謝夫人。”

然後說道:“其實你也應該謝謝我,我也是見你閨中寂寞,給你找個很好的閨友玩。”

“貧嘴!”蘇元芳反身抓起枕頭朝他劈頭蓋腦打將下來,冒辟疆假裝害怕的樣子,雙手護住頭,口中不停地討饒。

冒辟疆心裏有些負疚,便對蘇元芳更加溫存體貼,主動幫她料理家務。老夫人偶爾在閣樓上曬曬太陽,瞧著這對如影相隨的伴侶,想起自己的年少時光,更覺自己老了,不禁為兒子感到幸福。

兩人邊幹活邊扯些家常話。說到董小宛,他便將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全告訴了她,當他說到得意忘形時,蘇元芳會把眼一瞪。如果這時是在木盆中搓衣服,她就會將水潑一點到他身上;如果是在磨房中,她就會對毛驢狠踢一腳,蒙著眼的畜牲便快跑起來,石磨便轟隆隆地飛速旋轉。

一天,冒辟疆正和蘇元芳一起坐在院子中串辣椒(辣椒用針線一個個串起,掛起來既是眼前的風景又是今後的佳肴)。他瞥見夫人笑盈盈的臉,便想起一件心事。他輕聲地對她說道:“夫人,我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求不求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為妻能夠分憂。”

“是關於董小宛的事。”

“說吧。”

“這事雖得夫人寬懷見諒,但母親面前,我卻不便開口,想請夫人玉成此事。”

“好吧。”蘇元芳表面平靜地承諾下來,心裏卻有些難過,手一抖,針紮進了手指。

冒辟疆慌忙握住她的手,將手指上的血珠輕輕吮去。

就在這時,管家冒全急匆匆闖了進來,他朝冒辟疆道:“公子,老爺捎來家書。”

冒辟疆連忙跳起,接過信,信封上署明由他親啟。他拆開信,原來父親冒起宗上月已調離巡史台,隨軍進駐衡陽,隨左良玉部剿討張獻忠部,特捎此信告知。蘇元芳聽冒辟疆復述了幾句,便拿了信奔上閣樓,大聲叫道:“娘,爹來信了。”

老夫人正在縫補手套,聽得夫君有信來,慌忙放下活計,雙手顫巍巍地將信拿在手中。

時光慢悠悠進入冬季。

一場異乎尋常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將世界變成一片銀色。茗煙躺在床上,他憑經驗知道昨夜下雪了。他翻身爬下床來,穿上衣袍。

他拉開門,耀眼的白光刺得他閉上眼睛,眼簾上跳動著一片片桔紅色的幻影。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睜開眼,好大的雪!足足掩住了半扇門。一開門,滾進來的雪便埋到他的膝蓋。

他興奮地舉著鐵鏟在雪地上開劈一條通向冒辟疆臥室的路。他把雪往兩邊紛紛揚揚地灑去,騰起陣陣雪霧,經早上的太陽一照,他的身邊便有了些零零星星的彩虹碎片。他還驚異地看到屋檐下一條繩子上站滿了麻雀,它們閉著眼,在瑟瑟顫抖,沒有察覺他的到來。茗煙扔了鐵鏟,伸手像摘果子似的捉了十來個放入自己的袖中,余下的麻雀如同噩夢方醒一樣驚惶飛走,飛過白色的世界,不知停在什麽樣的屋檐下去了,也許又會被別人捉去幾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