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同文館事(一)

鹹豐十一年底,總理衙門請旨創立京師同文館,招收十五歲以下的八旗子弟學習西方語言文字。這雖是一所新式學校,由於只學習外國語言文字,學生限於八旗子弟,並未遇到阻力。到了同治元年,奕訢再以總理衙門的名義奏請在同文館內另設一館,專門學習天文、算學,招生的對象也由八旗子弟擴大到了二十歲以上的滿漢舉人、五貢(恩貢、拔貢、副貢、歲貢、優貢,都算正途出身資格)、秀才,以及科舉正途出身的五品以下年少聰慧的官員,聘請洋人教習。朝廷批準照辦。

不料這件事卻在一些士大夫中間引起了很大反響。有人指出,以堂堂天朝竟要拜夷人(即洋人)為師,實乃中國人的奇恥大辱。

恭親王毫不氣餒,同治元年九月初一又上一折,進一步說明開設天文、算學館的必要性和急迫性,還提出將招生對象再擴大到翰林院編修、進士等人。太後又予批準。

這一來,可極大地刺激了道學先生們的敏感神經,引起京師內外的一場軒然大波。

九月五日,山東道監察禦史張盛藻首先發難,上折說:若以自強而論,則朝廷之強,莫如整紀綱,明政刑,嚴賞罰,求賢養民,練兵籌餉諸大端;臣民之強,則惟氣節一端。臣民有了氣節,“以之禦災而災可平,以之禦寇而寇可滅”。令正途科甲人員學習“機巧之事”,又借升官、銀兩以誘之,“是重名利而輕氣節,無氣節安望其有事功哉?”這無異於是說奕訢犯了“方向性”的錯誤,把國家引向歧途。此折雖“為一時推重”,不過他人微言輕,朝廷沒有理會。

太後自然不會對這樣的科道小人物有什麽想法,在她看來,這些所謂的清流只能起到監督的作用,想要靠著他們辦事,那是辦不成的,要知道,凡事挑刺容易,栽花難,想要做成事業,總是要許多阻礙的,何況太後對付這些人的套路如今用的十分地嫻熟,“啊,對不起,折子留中了。”安德海在勤政殿外頭耀武揚威得鼻孔對著人,“問奴才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您想著遞牌子朝見太後?對不起您咯,您都還沒到四品,太後是不會見您的。”

紛紛擾擾過了半個月,大人物倭仁親自披掛上陣了。倭仁字艮峰,蒙古正紅旗人。道光九年進士,歷任侍讀、侍講學士、侍讀學士等官,是著名的理學大師。鹹豐皇帝在世時,因其只會說教,不會辦事,把他視為“迂儒”,令其出任葉爾羌幫辦大臣,故意用違其才,將其投置閑散之地。慈禧執政以後,才把他召回北京,授為都察院左都禦史,後任工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命其教授同治皇帝讀書,並兼翰林院掌院學士。這一日母後皇太後臨朝,恰好要商議大會操的事,所以除了軍機大臣之外,內閣、六部九卿、詹事科道都一一到齊,在勤政殿的明殿,恭親王領班跪拜後,排班而出,正欲說各鎮大會操的事宜,後頭就響起了一個幹瘦洪亮的聲音,“母後皇太後,奴才有事稟告!”

太後隔著屏風,影影綽綽,見不清楚是什麽人,但是禦座邊上寫的綠頭牌,太後看看那個位置,拿了起來,看清楚綠頭牌上的名字,眉毛不覺微微一皺,“倭師傅,你有什麽事兒?”因為倭仁是同治皇帝的師傅,故此慈禧太後面上還是很尊敬的。

“奴才奏請母後皇太後廢除同文館,並革去洋務事!”

勤政殿內大嘩,恭親王瞪了一眼身後倭仁,退後了一步,就站進了班裏,倭仁跪在地上,朝著太後大聲說道,“奴才奏請母後皇太後廢除同文館,並革去洋務事!”

太後默默地翻了翻白眼,禦前會議開始插話始於鹹豐皇帝,鹹豐皇帝性子隨和,允許大臣們特別是肅順這樣的大嗓門在養心殿勤政殿裏頭吵吵,當然因為這是鹹豐皇帝這被大臣們稱之為仁德之君,文宗的稱號一半來自於此,太後雖然有些嫌棄他們煩,不過也衷心覺得這樣的形式非常好,但是今天看到倭仁突然跳了出來,又這麽把話題扯開,說這些和自己的施政綱要完全不同的反對意見,十分得不悅,卻又不好發作,眉毛跳了幾下,“你說說看。”

“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今學技藝,又奉夷人為師,即使學成,也不能起衰振弱。何況天下之大,不患無才。如以天文、算學必須講習,博采旁求,必有精其術者,何必夷人?何必師事夷人?再者,夷人是中國之敵,鹹豐十年,他們稱兵犯順,侵犯我京師,震驚我宗社,焚毀我家園,殺害我臣民,乃是我朝二百年來未有之辱,學士大夫無不痛心疾首,飲恨至今,朝廷亦不得已而與之和耳,能一日忘此仇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