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夜雨萌芽(五)

“王爺這話實在是擡舉我了。”賈幀正色道,“我不過是太後擡舉,王爺關愛,才能入值軍機,怎麽敢說是坐鎮軍機?就是燕公也是在下的老前輩,我是萬萬不敢當王爺這話的,這軍機處,自然是議政王當家作主,我等均受王爺安排就是。”李棠階在邊上也連忙點頭。

“師傅謙虛了。”恭親王又退讓了幾番,見賈楨心意似乎已決,李棠階更是道德君子,於是也就分派了起事物,李棠階領的差事最少,而賈楨領的差事最是清閑體面,賈楨心裏微微冷笑,面上卻是絲毫不露,欣然應了下來,大家熱熱鬧鬧,和諧得說笑了一番,微微坐了一會,也就散了。

過了二日,曾國藩的折子上來了,說的是江南平定,又請裁撤湘軍之事,軍機處們眾人不敢怠慢,和恭親王等人議了議,於是將議定的結果報給了皇太後。

“恩?還是要裁軍?”太後聽到軍機處的稟告,不由得挑了挑眉,開口問道。

“是。”這一日因是兵部的事兒,所以陳孚恩也在養心殿參與商議此事,“曾國藩折子上說,一為將士厭苦行間;二為沾染官場習氣;三為缺額嚴重;四為騷撓之事時有發生,以致歸民有官兵不若長毛之嘆;五為將士以軍營為傳舍,任意遠,投效他處;六為重蹈八旗綠營兵敗不相救的覆轍。曾國藩說的這六點弊端,微臣看來,確實是存在的。”

在攻克金陵之後,湘軍更形“強弩之末”,失去原有的旺盛戰鬥力。曾國藩指揮湘軍進犯太平天國時,對天國居民極端殘暴。早在他出省頑抗太平軍之前,他要對起事農民必須“草薙而擒洗之”,他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出省作戰後,其兇惡殘暴變本加厲。李元度在江西作戰時,所部弁勇殺擄焚淫,四者兼備。曾國藩指示李元度說:“各屬民未厭亂,從逆如歸”,希“無惑於妄傷良民,恐損陰鷙之說,斬刈草菅。大局或有轉機”。在蕪湖保衛戰期間,曾國荃將菱湖諸壘中出降的太平軍七八千人悉數斬殺,事後,曾國荃自己也嚇得神魂不安。曾國藩寫信給曾國荃說:“既已帶兵,自以殺賊為志,何必以多殺人為悔?此賊流毒南紀,雖使周孔生今,斷無謀不誅滅之理。既謀誅滅,斷無以多殺為悔之理”。

“是,此外,奴才以為,曾國藩位極人臣,手握東南,他自己殫精竭慮,如坐針氈,太後為了保全功臣,也應該散了湘軍,並裁撤左宗棠部和李鴻章、江忠源等部。”寶鋆說道。

曾國藩在受到朝廷的重用之後,就多次表示:“一介貧窶,身躋六曹,且兼攝兩職,若尚不知足,再生觖望,則為鬼神所不許。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為不尊;堂上則誥封三代,兒子則蔭任六品,不為不榮。若於此時再不盡忠直言,更待何時乃可建言,自是以後,余益當盡忠報國,不得復顧身家之私矣。”

此外這也是和曾國藩大把地把錢撒在朝中大佬身上,有極大的關系,寶鋆就收到了曾國藩的一萬兩銀票,這會子幫襯一句,無傷大雅。

“這話原是也沒錯。”太後點頭,在簾子後頭環視眾人,“大家都是這個意思?文山?賈閣老?”

“微臣倒是有別的想法。”賈幀說道,賈幀邊上的文祥驚奇得看了賈幀一眼,卻也沒多說話,依舊低了頭下去。

“哦,你是什麽個意思?”太後問道。

“如今北邊有僧王健銳營等,南邊裏頭以曾國藩的湘軍最為驍勇,若是直接裁撤,將來若是又有洪楊逆匪作亂,豈不是手足無措?”賈幀說道,恭親王默默點頭,“湘軍如今雖然良莠不齊,可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比如這淮軍湘軍的火槍營,就是海內翹楚,淮軍的火器營可是打的過洋人的,若是因為有擾民之事,軍餉不足而一並裁撤,豈不是因噎廢食,舍本逐末?”

“閣老老成謀國。”太後嘉許了一句,“那依你之見呢?”

“不如應下曾國藩所奏的裁軍之事,但只是裁撤老弱病殘之部,湘軍之精銳仍然需為國盡忠,這不僅可使江南平靜,更可為戶部省下許多錢糧。”賈幀慢條斯理得說道,“江寧城中有著洪秀全搜刮來的金銀,可曾國藩一直說未曾見到,一直欠著軍餉,似乎也很不妥當。”

“戶部還沒錢嗎?議政王?”

“回太後,兩廣的稅收拿過來,剛剛付了洋人的軍艦款,寧波府的稅銀都是就地采買洋人的槍炮,兩江剛剛平定,自顧不暇,曾國藩也一直說將兩江稅收就地用於各地重建,這自給自足,尚且不夠,怎麽還有余力支付淮軍的軍餉。”恭親王有些無奈,“各省的厘金收上來,還沒暖手,就又發出去了,舊年的黃河水患,山東民變,還有山西大旱,都是要流水般的銀子放出去,國庫轉眼就空了,幸好,天津、上海二處商貿眾多,收了許多出口的銀子來,京中官員的俸祿如今就靠著天津一地的稅也夠了,上海那邊,已經讓李鴻章就地把二百萬兩銀子解到江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