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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韋維爾將軍在五月中旬面對的是一個艱難的局勢:他的部隊裝備雖優於德軍非洲軍團,但敵人在各個戰略要點根深蒂固,且部署了數量不詳的坦克殺手——八十八毫米重炮。西沙漠部隊若想獲得勝利,唯有發動奇襲,不能讓德軍察覺丘吉爾的虎式坦克正在大量集結欲朝他們推進,但這幾乎不可能。隆美爾的情報員早已從陸地和空中搜集了資料,警告他英軍很快會再度發動攻擊,而貧瘠空曠的戰場又極方便偵察部隊的一舉一動。若想達到奇襲的效果,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讓坦克暫時消失。

韋維爾只好把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馬斯基林身上,希望他能完成欺敵任務,於是決定正式啟用馬斯基林。

當巴卡司帶著上級命令來到偽裝實驗小組的基地時,馬斯基林本人卻回到了四千年前的世界,獨自跑進吉薩的胡夫金字塔,坐在略帶潮濕的地上。他雙目緊閉,兩腿盤坐,雙手自然垂放,讓思緒飄浮,穿越時空,企圖感應古埃及最高祭司的魔法。

坦白說,他並非當真相信那些傳說。盡管他把一生都貢獻給魔術表演事業,卻從未見過任何能證明魔法存在的事。不過,他此刻還是被神秘的金字塔吸引,親自來這裏完成一個夙願。

他鉆過金字塔內狹窄的通道,進入過去的世界,讓自己盡可能放松地坐在堅硬的地面上,然後耐心地等待。精通舞台魔術和現代科學知識的他,理應不會對神鬼之事有所期待,可他心中仍殘留些微叛逆,拒絕屈服於科學的現實,渴望能和古代的同類溝通。正是這種心態,才讓此刻的他感到無比興奮。

他讓自己完全放松,任思緒漫遊過墻壁,尋找任何一點暗示,任何一根從真正的魔法這張華麗掛氈上掉落的絲線。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當然不是偽通靈術士慣常使用的話語或敲擊,而是某種征兆,也許是一種感覺、一個靈感。如果那些古代祭司真的擁有他們宣稱的神力,就一定有辦法對後人顯露自己。如果時空可以穿越,那麽,這些長者、摩西的導師,就一定有辦法做到。

午後的艷陽把金字塔外的空氣烤得炙熱燙人,但法老寢宮裏永遠保持十五攝氏度的低溫。寥寥幾顆燈泡照耀著擺放棺木的房間,投射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影子一動不動。

馬斯基林渴望能逃脫現實,回到幾個世紀之前。這個下午過得無比漫長。他感覺地板越來越涼、越來越硬,兩條腿都又疼又酸。他聽著從某條隱蔽通道吹來的風聲,懷疑其中暗藏信息,但最後證明不過是陣微風。他看向每一個奇形怪狀的陰影,卻探索不出任何意義。終於,他感到脊背一陣刺痛漫上肩頭,整個人感覺極不舒服。他知道是離開的時候了。沒有人對他披露任何秘密。現在他才明白,自己是發了傻才會來到這裏。你以為你是誰?以為你和歷史上那些偉大的祭司具有某種血緣關系?算了吧,你只不過和眾人一樣,是個侵入者罷了。什麽魔術師身份!創建這些金字塔的人才是真正的魔術師。傳說他們能以咒語治療疾病、摧毀敵人,他們能拖動太陽,甚至讓地球移動,他們的魔法力量足以統治大部分古代世界的文明。而你,只不過是一個娛樂圈的人,一個藝人,工作只是為了取悅劇場的觀眾。你的魔術全是在工坊裏發明的,而且還得靠舞台助手的幫忙才能完成!

馬斯基林鉆出狹窄通道,回到現實的戰場,在回阿巴西亞的路上再沒回頭瞧金字塔一眼。

巴卡司少校一直待在偽裝小組的帳篷內等馬斯基林回來。“希望你的魔杖已經修復了,”他打趣道,開心地同馬斯基林打招呼,“看來韋維爾將軍有任務想交給你了。”

馬斯基林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他。“韋維爾?”

巴卡司正坐在希爾從垃圾場撿回來的一張小圓桌前,享用著熱茶和餅幹。“沒錯,正是韋維爾。顯然他也聽說了你們這個魔術幫變出油漆的事跡,現在他正有新的差事想派給你做。”

馬斯基林走向圓桌,在巴卡司對面坐下。

“你瞧,隆美爾知道我們會發動攻擊,也知道我們很快就會行動,但他不知道攻擊會在何時何地發動,這是我們手上唯一的王牌。過去幾個月來,我們對隆美爾已有了一點了解,”巴卡司滔滔不絕,“他不像我們把裝甲部隊分散在各處,而是集中起來組成一支強大的兵團。他主要的坦克雖部署在前線,但仍有不少高機動性預備隊在後方待命增援。隆美爾的前線部隊很頑強,足以抵擋我們初步的攻擊。當我們發起攻擊時,他會先等待,直到確定我們的主力部隊攻擊哪一點,他才……”他握起拳頭重重往桌上捶下,震得桌上的杯盤嘎嘎作響,“才送上他的預備隊,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