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第4/5頁)

緹縈秋波亂轉,尋覓不見父親的影子,便大問道:“我爹爹呢?”

“還在廷尉衙門。”

聲音益發慌張了:“怎麽?”

“莫慌!”孔石風以沉著有力的語氣,把她的心定下來,“你坐我的車去,我在路上告訴你——時間寶貴,莫耽誤了!”

緹縈無奈,懷著一團疑懼,跟他走了出去,萬民客舍門口,停著一輛簇新的安車,車廂可容兩人,但男女不得並乘,孔石風便叫禦者讓位,親自執鞭。同時把要去的地方大聲告訴了她。

要去的地方是延尉衙門,淳於意已經釋放出獄,由孔石風迎接上車。可是在聽得被赦的經過後,他堅持著要孔石風設法,讓他當時就能看一看朱文。

於是又回到了廷尉衙門,找著艾全,說明來意,犯蹕的案子可重可輕,但礙著孔石風的交情,艾全說不得只好擔些關系,毅然答應下來。

淳於意又提出第二個要求,希望能把緹縈接了來,一起探監。艾全人情做到底,索性也答應了,不過只許一次,不許兩次,所以淳於意在那裏等著,特地由孔石風來接她。

誰知還是這一番曲折,但恰投緹縈的心意。原來就惦念朱文,不想這麽就得到了見面的機會,真有喜出望外之感。

見了他說些什麽呢?一個念頭未曾轉完,又想到父親,不知是何神態?父親和朱文的影子,穿梭似的在她腦中往來,心裏又亂、又興奮,還有些仿佛有何不測之事,將要來臨之前的不安。

忽然,市聲遠隔了,車子轉入一條寬闊的夾道,一面是小河,河外是萊畦;一面是苔蘚斑駁的高墻。車子慢慢停了下來。停在一道與那高墻異常不稱的小門前。

“到了嗎?”

“到了,這是‘廷尉詔獄’的側門。”

這就是“廷尉詔獄”,將兵百萬而惶悚於獄吏之尊的周太尉,便是拘禁在此,多少英雄豪傑,一旦犯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作踐得犬豕不如,也就是在此,於今老父方慶更生,而另一個人就在午前,生死同運的人,此刻卻教他獨自蒙難,良心何安?

“緹縈!”

那熟悉的聲音,一人耳中,緹縈立刻又是一番全然不同的心境。悲喜莫辨,恍同隔世,然後像突然醒悟了似的,和身一撲,跪倒在地,又尖又長地喊了一聲,“爹!”

老淚縱橫的淳於意,一跌身坐了下來,只捧著女兒的臉,不斷地說:“真難為你!真是我的好女兒!”

“爹,爹!”緹縈哽咽著什麽話也不能說,伏在老父肩頭,激動得渾身發抖。

這樣哭聲震天,原是獄中常事,艾全倒不覺得什麽,但要探望朱文,是偷偷摸摸,不能叫人知道的事,照這樣一哭,可就不大妥了。

於是他提出警告:“倉公,”他板著臉說,“回頭見了朱文,可得悄悄兒的。”

“我知道。”孔石風滿口答應。

“你知道不行啊!”艾全斜睨著緹縈說,“倘忍不住大放悲聲,還是不進去的為妙。”

這就須緹縈有句話了,她咬一咬牙說:“我不哭!”

“好!那就跟我來吧!”

艾全從腰上解下一串鑰匙,挑了一個去開獄門,“嘎——”沉重的獄門被慢慢推開,立即有陣陣陰濕、黴濁,並夾著血腥味中令人欲嘔的氣味傳出來。門裏是一條黑黝黝的甬道,兩旁隱隱有無數柵門。偶或突然一聲淒厲的呻吟,聽得人毛骨悚然。

艾全領頭,其次是孔石風,再次是淳於意——緹縈嚇得瑟瑟發抖,只緊緊地拉住她父親的衣眼,閉著眼,一步一步,在濕膩膩的地上,極小心地跟著走。

仿佛覺得轉彎了,而且眼皮上一亮,同時聽得艾全說道:“就這裏!”

緹縈擡頭睜開眼來,首先看到一方天窗,日影斜射,照出單獨的一間因房。這時孔石風已緊湊在概門上喊:“朱文、朱文!你看誰來了?”

“啊,石風!”朱文的聲音,十分響亮,但影綽綽看他走路的樣子,卻是一瘸一拐地。

緹縈異常關切,不自覺地攀住柵門,急促地輕叫:“阿文,你可是受傷了?”

“是你!”然後是更大的驚喜:“師父!他老人家怎麽也在這裏?”

淳於意不善於表達情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聲音也還是相當從容的,“阿文!”他說,“我特意帶了緹縈來看你。我蒙天恩特赦,只是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