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第3/8頁)

以他所知道的孔石風在江湖上的關系,幫師父逃亡,那是一定辦得到的。但是首先一關楊寬如何?

“這還不容易明白嗎?兩個字:賄買!”孔石風說:“我叫艾全去跟他說,事必可成。”

“何以有此把握?”

“第一,押解人犯,中途致疾而死,與犯人逃亡不同,後等罪重。前者罪輕,監獄中每年要死不少人,甚至有獄吏怕犯人出獄以後報復,故意弄死了報個‘病斃’的,也沒有聽說誰因此而革職!其次,楊寬的為人,我略為所知,此人言行不符,表面嚴峻謹慎,其實好色貪財,只要錢給足了數,利害相權,利害輕重,他一定會幹!”

楊寬的為人,從在周森家那一夜之後,朱文把他看透了。因此對於孔石風的分析,他無法不同意,再從頭到尾,細想一遍,覺得這個驟聽頗感離奇的主意,其實倒是平易可行的。

於是,朱文有著一種從未經過的興奮和憧憬,那是極新的刺激,想到師父脫身縲紲,遠走高飛的那一刻,他竟激動得發抖了。

隨後他們又商定了細節,選中了離潼關二十裏的臨津亭動手。因為那裏的亭長與孔石風極熟,一切比較方便,而且臨津亭就是一個渡頭,過河就是三晉之地,孔石風在那裏多的是可共患難的朋友,處處都有照應。

“只有一層。”孔石風說:“你必須先跟師父說過,等他同意了,我再跟艾全去說。”

“這——”朱文頗感為難,“我想,不說的好!”

“為什麽呢?”

“我師父決不肯做此事,只有我們做了再說。真的木已成舟,師父自然沒有話說。”

“不行,萬萬不行!”孔石風使勁搖著頭,“凡是做這種事,成敗的關鍵,往往系於本人。倘或本人不知道或者不合作,無意中露一個小小的破綻,就會敗壞全局,後果,不堪設想。”

既然他這樣堅持,朱文只得聽從。安下心來,靜靜等著。等到這天申時過後,官差果然到了;一行車隊,徑到當地亭樓歇下。孔石風和朱文得到消息,立即趕了去看艾全。相見歡然,敘過契闊,孔石風率直要求,讓朱文去見他師父,並且能夠說幾句純粹屬於個人的“私活”。

艾全回答得非常痛快:“那要到我值班的時候,在我的班上,你們愛幹什麽幹什麽!”

他的班是在晚食以後。到了時候,孔石風陪著朱文,攜酒相訪。艾全放了朱文進去,留下孔石風一起飲酒閑談。

照例地,淳於意是單住一個關防嚴密的院落;這夜月色溶溶,師徒倆就在月下相見。朱文發現師父倒是豐腴了些,但眉宇之間特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抑郁和恐懼。這是不難了解的,因為艾全他們一路另眼相看,飲食起居,照料相當周到,所以養得胖了些;而那份抑郁和恐懼,則無疑是衛媼替他帶來的。

“想不到出了這麽個大亂子!衛媼幾乎死在洛陽。”

“我早已知道了,可是肝厥?”,

“咦?”淳於意大為奇怪,“你哪裏來的消息?”

“原來是孔石風暗中派了人在照應,得知其事,特意送了信來。這說來話長,等有空再稟告師父;衛媼到底如何了?我專誠在這裏等師父見了面,好定行止。”

於是淳於意把衛媼如何因為跌了一跤,驟發肝厥;當時經楊寬特許,放了他出來替衛媼急救,一條命是暫且保住了,但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睡在洛陽東明亭中,由緹縈和燕支在照料。

“緹縈照料得了麽?”

“正是這話,所以我著急得很。唉!如此不幸,我真不知如何說起了!”

淳於意喟然長嘆,仰臉上望,不斷頓足;欲叩蒼天,蒼天無語,那一腔悲憤,讓朱文看在眼裏,恨不得能由自己來替代。

“師父!”朱文在一種渴求擺脫羈累的沖動之下,把原先想好的,宛轉徐訴的語句,一齊拋卻,開門見山地談到來意:“我跟石風,已為你老人家想了一個萬全之計,兩三天以後,師父,你就可以不再受苦了!”

接下來,朱文把他的計劃,低語密陳。淳於意始而驚愕,繼而疑問,終於沉默——顯然的,他也動心了。

所以動心的唯一原因,只是為了緹縈;衛媼朝不保夕,即或能帶病延年,也不再能照料緹縈。為了愛女,遠走高飛,隱姓埋名;拚將一生辛苦,廿年絕學換得個逋客的身分,也就認命了!

但事如不成呢?那後果就壞得不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