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饑餓的力量(第2/3頁)

20分鐘。這三股人流中的一股——7連尖刀排——已接近主峰,槍聲還是沒有響!

現在尖刀排消失在頂峰的霧氣裏,他用望遠鏡也看不清楚了。槍聲還是沒有響!

兩分鐘後,從步談機裏,響亮地傳來了副營長楚茂林的聲音:“304!304!我是301!我是楚茂林!”

劉宗勝一下奪過步話機員手中的送受話器:“楚副營長,快報告情況!”

“副團長,7連已占領632高地!高地上沒有蘇軍一兵一卒!”

“很好!”劉宗勝說,沒有過多泄露出心中的歡樂,“我命令你們馬上向禿鷲嶺方向占領陣地,組織防禦!”

“明白!”楚茂林回答。

他又把望遠鏡轉向東南方的633高地,心裏不那麽緊張了!

又過了15分鐘,8連連長黎明理也從該高地峰頂向他報告:“副團長,我連已占領633高地。上面沒有蘇軍!”

“馬上構築陣地,轉入防禦!”他向黎明理下達了剛才向7連下達過的命令,沒有忘記補上一句:“8連連長,634高地上有什麽情況?”

“沒有什麽,”黎明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那裏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兒也看不見!”

訓導官崔世安匆匆跑上山腿,沒來得及說什麽,一串帶著顫音的高平兩用機槍子彈就從大鼻子峰上打到劉宗勝身後的矮樹叢中。劉宗勝吃了一驚,崔世安沒等第二串子彈打來,猛地將他摁倒在雨裂溝裏。

20分鐘前,7連開始向632高地攻擊,他就聽到大鼻子峰上蘇軍的高平兩用機槍響了,不過槍聲不是沖著他們來的,他便沒有放到心上。再後來,由於一心關注著7連和8連,他竟然把它忘了。第二串子彈也落下來了,打得雨裂溝上下沙石亂飛。劉宗勝擡起頭,滿面通紅的崔世安對他說出的卻是另一件事:“副團長,9連上來了!”

劉宗勝跪著從雨裂溝裏直起身子,朝南偏西的大鼻子峰上望去。

他明白了:9連和8連3排剛才走的不是7連和8連的路線,是他們將大鼻子峰蘇軍的高平兩用機槍引到這兒來的!

“快去命令9連占領634高地!動作要快!”他大聲對崔世安說,臉突然漲紅了。蘇軍沒有在最靠近一號嶺的632高地設防,當然沒有理由在自己防禦縱深的634高地上部署兵力。但現在對方已經發現他們,634高地很快就會變成敵我首先要爭奪的目標!他必須趕在蘇軍之前將它控制在自己手中!

崔世安從山腿上跑下去。不大一會兒,一支稍顯混亂的隊伍就出了溝底的樹林子,同其它兩個連一樣繞過山腿南端,順著632、633高地西側山腳下的窪地向634高地奔去。劉宗勝心裏一陣搐動!

他沒有別的部隊可用了!只有占領了634高地,全營在今天的戰鬥中才能取得主動!

“我是不會讓9連在634高地上堅持多久的,”一個新的決心已在他心中形成了,“只要9連及時控制了634高地,而蘇軍又給我時間,我就派7連去替換他們!”

他又把大鼻子峰上蘇軍的高平兩用機槍忘了,從裂溝裏站起,睜大眼睛,緊張地注視著這支奔向634高地的小隊伍。這一刻裏,不知為什麽,他的心又像拂曉華軍炮擊前那樣,被一根細細的絲線很疼地束緊了!

由於早晨沒吃到飯,9連由山澗向632高地地區的奔襲行動就進行得更加艱難。

在營部開完會回到連裏,成玉昆和梁騰輝很快把隊伍在林邊集合起來;他們還抓緊時間開了班以上軍官會,然後命令各班回去動員,做好奔襲和加入戰鬥的準備。做完這一切後他們回到隊列前頭站著。擔任前衛的7連剛剛從澗溪西側的林子裏奔出來,向一號嶺大山梁攀登。

9連是後衛連,必須等到8連上路後才能啟程。如果成玉昆和梁騰輝兩人中有一個稍微多一些經驗,便會想到當全營成一路縱隊行進——況且是在蘇軍的炮火和雷區威脅下攀登陡峭的一號嶺——時,前衛連和後衛連出發的時間往往要相差半小時之久,而這段時間是可以用來讓全連吃飯的。澗底炊事班那兒雖然有一口菜鍋和一鍋飯被蘇軍的炮彈炸飛了,可另外兩口飯鍋還完好無損,蘇軍炮擊前它們沒有熟,炮擊過程中卻自顧自地熟了。但由於他們既沒有經驗,這段時間內又發生了一些事情,全連仍沒能吃上那兩鍋已煮熟的飯。這半小時內發生的事情是:全營接到作戰任務後,成玉昆梁騰輝的心境就變了。蘇軍炮擊山澗時成玉昆曾有過英勇的表現,此後他一直認為自己已經過“關”,當然不願承認此時心境的改變仍是由於恐懼,相反卻認為它是由另一種與恐懼無關的焦灼的思考引起的:連隊這下真要上戰場了,可它真能打仗嗎?上了戰場他們真會很好地同自己配合嗎?最重要的是——這種埋藏在心底的擔憂他一直沒跟別人講出過——除了3排長商玉均,這些跟他一樣有老婆孩子的人不會像今天早上以前的自己那樣一心只想著活命嗎?如果他們到戰場上給你連長拉稀屎,你不抓瞎嗎?!還有那些兵——從早上澗底發生的事成玉昆知道連隊的兵對他是什麽態度——你能指望他們為你沖鋒陷陣?他越是朝這個方向想,越覺得今天的事情要麻煩,覺得出發前他還應當做點什麽事!粱鵬飛心境的變化與剛剛被他送下山的6班副有關。將烈士遺體送走之前,他對之還只有一種恐怖、憐憫、惡心相混雜的感情,並不理解它在自己心底產生的震撼;送走之後回到連部掩蔽部,重又栩栩如生地憶起林間草地上那條人腿,憶起擔架送下去的6班副的被活生生切割的肢體,已經隱藏在心裏的思想突然活躍起來。這些思想是:過去想到陣亡,僅僅是想象的,今天卻發覺死竟是方才6班副那種樣子!過去想到死,總是同妻子、房子聯系在一起,此刻他卻恍然悟道:死僅僅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本人的死!後一個念頭太新穎,太令他的靈魂驚駭,使他那自昨晚以來飽受驚恐的心再也無法平靜。等全營接到了向632高地地區運動的命令,這種仿佛浸透了靈魂的恐懼又突然被強化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在這裏你還可以躲進掩蔽部,上了戰場就要面對蘇軍的子彈。何況連長成玉昆又不懂軍事指揮!其次,等他們從營部開會歸來,發現6班副被炸死的消息還是在全連傳開了。事情的經過是:6班副的遺體運走時6班長並不知道,連隊集合時他爬出洞,才發覺少了副班長,就到處嚷嚷,又咋咋呼呼地去報告2排長程斐。程斐為了不讓他喊,就把他叫到一邊,將真情告訴了他,並囑咐他根據這一情況重新調整一下班裏的戰鬥小組。6班長聽後瞪大了眼睛,回到班裏沒向別人講,但既然要調整戰鬥小組,就不能不把事情向戰前預選的副班長候補人交代清楚。這麽一交代,全連都知道了。6班副是個默默無聞的人,不少人甚至還認不清他;但也正是這樣一個人的死,讓大家陡然間感受到了死亡具有的偶然性和深藏在偶然性中的神秘。6班副活著沒人注意,死後了解他的人一下想起他的許多好處:和善、不愛出風頭、槍打得準、同誰也沒有紅過臉,等等,蓋棺論定兩個字:好人!可這個好人成了全連的第一個犧牲者!隊列裏沒有誰議論此事,但用不了多久,不少人都悄悄意識到自己內心裏發生了意義重大的變化。等連隊在林子外面集合起來,3排9班新戰士張忠亮竟抽抽搭搭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