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加利福尼亞登陸前夜(第3/3頁)

不過他這憫然之情總共只維持了幾分鐘。事情,固然是想通了,可是他知道這些都已經無法挽回了,所以心裏一點勁頭也提不起來。有什麽用呢?他嘆了口氣,那一腔深切的感觸也隨著嘆息都泄走了。世上有些問題是永遠也解決不了的。實在太復雜了!只能自己想穿些,不然就會跟岡田信武似的,老是為了生活中種種瑣細的小事操心個沒完。

他可不想操這樣的心。他對著海水呆呆地望了好久。心靈找不到一點寄托,總覺得看什麽都不順眼。他鼻子裏哼了一聲,聽著海風繞船追逐。他仿佛周身每一個細胞都有了知覺,能意識到時光在一秒秒流逝,離拂曉愈來愈近了。今夜一過,就幾個月不會再有這種只身獨處的機會了。

他苦笑了一聲,抓住了欄杆,感到海風撲面,海風還帶來了岸上濃濃的草木味兒,他不覺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心神不定,把指關節捏得格格直響。看樣子明天這一仗還不至於太紮手,不過偵察分隊肯定會忙得夠嗆的,忙一點就忙一點吧,總不見得就會要了他們的命。仗打得多了,他在排裏是剩不到十個的老資格了。他參加過多次登陸作戰,經常是一下船就挨當頭炮轟,即便一路挨到海灘上,又經常是頂不住給轟回來。有時他真只當自己是沒命了。他到今天還弄不懂自己這條命是怎麽撿回來的。

記得上一次,他乘橡皮艇去偷渡登陸。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擺明了的,他們在劫難逃了——可是又有什麽法子呢?他回憶起了他們如何在天亮前幾小時從驅逐艦上下來,乘上橡皮艇出發,沒想到退潮勢大,靠不上岸,結果被中國軍隊發現了。那幫中國人用高射炮向他們猛烈射擊,他們被打得屁滾尿流。他們乘座的橡皮艇沒有一條不是中彈著炮的,眼看都開始下沉了。他記得在他們旁邊那條艇子裏。有個小子當時簡直就嚇癱了。他又是哭號又是喊叫,想打信號彈要驅逐艦炮火掩護,可是手卻抖得連信號槍都抓不住。

所有的人都怕得厲害。因為中國人的炮火實在是太兇狠了。他們這個小分隊當時十七個人就戰死了十一個,包括隊長在內。

他突然想起那位著名的心理學家做過的著名的條件反射實驗:他每次喂狗總同時打鈴;狗一見到吃的,自然就分泌出唾液來。

船上的這些個士兵們,也正象這實驗中的狗。象他來到海外已經很久,仗也打過不少了。起初,他的害怕心理都跟炮彈的呼嘯聲和落地爆炸聲緊緊聯系在一起。可是長年累月,恐怖經受得實在太多了,如今無論什麽突然的響動都會引起他心中的驚惶了。

他剛剛一直躺在自己的鋪位上,只要有人說話聲音一高,口氣一急,只要輪機的噗噗聲調門一變,只要一有人踢響了地上的槍支裝備,他都會嚇得一哆嗦。他只覺得自己的神經從來也沒有這樣緊張過,躺在鋪上止不住汗水直流,一想起天亮便膽顫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