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吸血(二)

“皇帝同志,你說要在北方制造錢荒,滿清雖然積弱,但百余年的積累,只怕還不缺這點錢。”左宗棠用深刻懷疑的神色看著韋澤,身為一個本性好動之人,左宗棠最終還是決定到南京會一會韋澤。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於,左宗棠的部下們也不想再打仗,準備回家種地。左宗棠已經不太擔心光復軍搞出殺俘的名堂,但是左宗棠也想承擔起責任,看著部下們安全回到家鄉。

光復軍的大批船只就捎上了楚君沿著運河回到長江流域,這個人情其實可是夠大。以前的時代,把上萬人從淮河以北運到長江以南,光是耗費就夠大。光復軍能夠為俘虜們專門提供運輸,這可不是一般的仁愛。

左宗棠與韋澤見面之後,當然也誠心誠意的表示了感謝。韋澤倒也會就坡下驢,他要求左宗棠給他當兩年秘書,以償還這份人情。左宗棠剛出來的是在張亮基手下幹幕僚。現在給韋澤當秘書,在左宗棠看來這也是個與幕僚一樣的職務。但是幹了幾天,左宗棠就發現自己不得不時時請教起韋澤來。例如這次的錢荒作戰,左宗棠就完全不能理解。

左宗棠看韋澤認真的聽,他就繼續問道:“光復軍就算是賣給滿清糧食,卻也沒辦法讓整個國家都陷入危機吧。”

韋澤淡然說道:“那就得看你如何看待國家這個組織了。人家說國家有氣運,我對這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認同。所以我就用信心來做這個解釋用的名詞。錢荒不是我把所有錢都給挖到我這裏來。而是讓交易市場上的貨幣流通量減少而已。”

左宗棠聽過韋澤講“貨幣是等價交換物”,僅僅聽了韋澤的說法,又看了光復黨的內部教程,左宗棠就真心服了韋澤。左宗棠知道財政是一門大學問,他在湖南也有過經營,感覺那真的是無比艱難的事情。在光復黨這邊,對於經濟的理論構建只高深,超出了左宗棠最大的想象力之外。讓他不服都不行。

“滿清的問題在於不重視交通建設,更沒有這方面的理念。所以他們的錢就是囤積在幾個要點而已,這也是傳統王朝愛講的本末。所謂強本弱末,就是指大量的錢財和資源集中在幾個要點,例如北京。一旦這幾個要點出了問題,整個經濟就會出問題,就會讓大家失去信心。這種信心,大概就是所謂的氣運。”韋澤對聰明的左宗棠很欣賞,不管左宗棠三觀是不是有問題,但是左宗棠本人的聰明好學卻是實打實的能耐。

“京城缺錢,滿清就會從各地調錢?”左宗棠有點明白過味道來了。

“沒錯,滿清從各地調撥錢財,就會讓各地有種印象,這已經是全面缺錢。在全面缺錢的感覺中,你覺得各地會如何處置?”韋澤接著左宗棠的看法繼續推導下去。

“這……”左宗棠皺起了眉頭,“若是大家都覺得缺錢,自然不會花錢了。”

韋澤淡然笑道:“對啊。如果大家都死死攥住錢袋子,市場上流通的貨幣只會越來越少。貨幣流通的越少,大家越不敢花錢,越不敢花錢,繼續讓通貨緊縮,哦,就是讓市面上的錢越少。滿清除了強行從大家口袋裏頭搶錢之外,他的財政收入就會越少。可滿清還有旗人這麽一個大包袱,他們覺得旗人是滿清的根本,作為滿清的根本,旗人也得吃喝。他們自己不種地,不謀生,沒有錢了,都餓死吧。”

左宗棠眉心擰起了一個大疙瘩,想理解這個邏輯鏈並不算太難。但是出於尚存的滿清官員的本能,左宗棠第一感覺是如何想辦法化解這個經濟手段。但是想來想去,他發現除非滿清能夠維持自給自足的手段,否則完全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可旗人的包袱只能讓滿清越來越辛苦,他們沒有能力不從全國吸血,只靠自己來養活自己。

“好一個毒計啊!”左宗棠半是不自覺,半是故意地說道。

韋澤對這種評價根本不在乎,他笑道:“我對滿清有諸多厭惡,不過拋開感情的角度,我認為滿清政治上的最大罪惡就是無能二字。這麽簡單的手段就能讓滿清崩潰,他滿清就沒有理由繼續存在下去。左先生,把國家建設好不是政府的仁政,而是政府的責任。”

看韋澤如何寬容,左宗棠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笑道:“市面上沒錢就是百業蕭條,國家的確就撐不下去。”

“現在是整個北方戰亂,流通完全中斷之後,誰都撐不下去。不可光是滿清一家。但是戰亂時代大家的底線又特別的低,得先吃飽,得活下去。那這樣的結果繼續導致進入流通領域的物資更少。整個經濟營運的效率非常低……”韋澤繼續解釋道。

“大家珍視物資,應該是營運效率高才對啊?”左宗棠插話問。

韋澤耐心的解釋著,“這得把勞動力計算在內。勞動力的價格隨著營運規模的降低而變得幾乎是一文不值。這可是巨大的營運浪費。是的,為了幾斤米,幾斤面,大家絞盡腦汁的想榨取出來最大利益。可花費的力氣若是用在別的地方,能產生的經濟效益高得多。你就看解放區,大家已經不再為幾斤米面操心,跑去進工廠,搞建築,搞運輸。幹點什麽都能掙錢,這不比苦心活下去更有效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