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撚軍(一)

曾國藩原本就是尖臉,從1862年被迫帶領湘軍撤到淮北之後日夜操勞,此時更顯清瘦,尖臉變成了錐子臉。疲憊的神色,疲憊的容貌,偏偏曾國藩的雙眼睛中仿佛燃燒著一種熱力,然人覺得有點鬼氣森森的。

在滿清淮河防線的主要將領會議上,曾國藩不消沉,不迷茫,他向江忠源、左宗棠、李鴻章、劉坤一等將領提出了自己的策略。“此時之法只有保甲,連坐,屯田。須得三管齊下!”

今亮左宗棠被人從浙江一氣攆到蘇北,此時他再也沒有了傲氣。只是靜靜的聽著曾國藩發表意見。倒是江忠源還算是有點平常心,他問道:“滌生兄,上次你的信裏面已經寫過這些方略,還請滌生兄說的更明白些。”

曾國藩習慣性的理了理自己長長的胡須,從容說道:“保甲,須得將各村村民統管起來。十戶人為一甲,設一甲長。十甲為一保,設一保長。出兵,出錢糧,皆由甲長,保長承擔。但若是出事,便用連坐法,甲民出事,懲處甲長。各甲出事,懲處保長。至於當下所為,以屯田為首要。湖廣皆為韋狗所奪,若是沒有糧食,我等大軍只怕支撐不了太久。”

左宗棠很早之前就覺得曾國藩能力有限,只是他自己的表現也未必就比曾國藩好到哪裏,所以左宗棠本來是認為自己不該說話。但是這位獅鼻闊口的人才最終還是沒忍住,他訝異地問道:“軍屯?”

江忠源問道:“季高有何見解?”

“軍屯不可行啊!”左宗棠立刻答道。

“還請季高分說。”曾國藩不愧是修心之人,他的聲音裏面沒有絲毫的不滿,至少江忠源從曾國藩身上看到的只是虛心接受。

左宗棠板著臉答道:“第一,軍屯的土地從何而來?第二,淮河以北不比長江以南,長江以南當年種當年收,淮河以北種的麥子須得過冬,這一來一回就是大半年時光,中間只要出事就等於打了水漂。滌生你的想法雖好,卻難以實現。”

江忠源心中嘆了口氣,其實曾國藩與左宗棠都是相當出色的人才。只是曾國藩擅長謀劃,左宗棠善於執行。若是兩人能夠精誠合作那定然是無往不利,可左宗棠無論如何都不想屈居曾國藩之下。雖然知道兩人的矛盾在哪裏,可江忠源卻完全沒有辦法去調和這個矛盾。

曾國藩並沒有生氣,他慢慢地說道:“那季高準備怎麽做?若是不能軍屯,靠朝廷的調撥麽?淮河以北的確不是江南,這裏民風淳樸的多,買賣並不興隆,收取厘金的法子對淮河以北並不合適。當下我等若是等朝廷的稅收,只怕不比大半年等麥子更難。”

江忠源頗贊同曾國藩的思路,身為安徽巡撫,江忠源當然知道收取錢糧的難度。他很是含蓄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據說韋澤在各地也都有軍屯吧。”

最近逃來“朝廷”這裏的有十幾個地主士紳出身的家夥,他們在光復都督府當過低級官員。遭到了老革命派們的“殘酷清洗”之後,這幫人覺得自己沒了前程,也沒能從當公務員裏頭撈到任何好處。所以他們就跑來投奔了“朝廷”。

有這些參與過新政府實際營運的人提供的消息,加上滿清方面的調查,現在江忠源等人能夠確定光復軍有大量的國營農場。每一支部隊都在駐地興辦養殖場,開墾菜地。雖然主糧還需要靠征收,但副食品卻是能夠自給自足的。

江忠源提起這個問題,並不是想討論光復軍的組織模式,而是在很含蓄的表達著自己對曾國藩的支持。

“讓當兵的去種地?”李鴻章的話音裏面有著反對的意思。

左宗棠臉色難看,甚至連反對都不想反對了。江忠源其實也很心虛,當兵的目的是吃糧拿餉,肯老老實實在家種地,那還當的哪門子兵啊。但是江忠源深知滿清已經到了覆滅的邊緣,且不說占據了此時天下最精華地區的韋澤,就以眼下清廷尚且繼續擁有的地區,要應付太平天國、撚軍,就不能逼得地方百姓們起來造反。此時,江忠源真正能夠發號施令的對象其實只有他手下的部隊。

“軍屯之地,民六軍四,與當下地租相近。”曾國藩說道,“百姓缺地,我等眼下只需拿到土地就可。”

聽曾國藩這麽講,一眾人的注意力就放回了曾國藩身上。左宗棠問道:“地從何來?”

曾國藩指著淮北的地圖,“從此而來!”

眾人看了幾眼,就確定了一件事,曾國藩所指的乃是撚軍盤踞的地區。從1853年起,在河南、安徽、山東之間販賣私鹽為主的撚軍開始造反。他們先是與太平軍勾結,更借著韋澤二次北伐的機會極大擴張了地盤與實力。曾國藩看來是準備把撚軍的地盤奪過來,在這裏推行屯田政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