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東進(十)

“曾公,左宗棠的信裏面怎麽講?”胡林翼看曾國藩放下書信之後,忍不住問道。

在距離田家鎮不遠的清軍中軍大帳,湘軍的四大頭子,曾國藩、曾國荃、胡林翼、塔其布正在商討未來的戰爭。

接到了鹹豐皇帝的聖旨之後,曾國藩立刻寫信給左宗棠,再次言辭懇切的請再次成為湖南巡撫幕僚的左宗棠出山相助。這信是以八百裏加急的文書發出去的,左宗棠倒也爽快,同樣以八百裏加急的快件把回信發給了曾國藩。

聽了胡林翼頗為焦急的詢問,曾國藩把左宗棠的信交給了胡林翼,曾國荃也湊過來一起觀看。與以往一樣,左宗棠在信的開頭依舊以“滌生”稱呼曾國藩,左宗棠在信中告訴曾國藩,鹹豐下令讓左宗棠去浙江當練兵大臣,左宗棠欣然接旨,準備上任去了。

看到左宗棠如此幹凈利落的拒絕了曾國藩的邀請,胡林翼是相當的失望。如果送信的速度能夠達到八百裏的話,從田家鎮前線到湖南,寫信回信頂多兩天就能完成。不過以滿清的通訊系統,這信件往返花了整整六天。六天中,曾國藩等人已經充分討論了鹹豐皇帝下達的命令。對於湘軍最有利的局面莫過於左宗棠加入湘軍,獨領一軍。以左宗棠的能力,定然能讓湘軍如虎添翼。而鹹豐皇帝任命左宗棠為浙江練兵大臣,徹底斷絕了這個可能性。胡林翼自然感到極為失望。

與胡林翼的失望相比,曾國荃則是臉色大變。他急切地說道:“這可糟了!”

胡林翼疑惑的皺了皺眉頭,雖然對不能請左宗棠出山頗為遺憾,卻遠沒有達到認為要出大事的程度,所以他問曾國荃,“為何?”

曾國荃負責征召湘軍,對湖南的局面極為熟悉,他焦急地說道:“左宗棠可不是任人擺布之輩,若是他孤身一人前往浙江,沒有他自己的兵馬,到了浙江之後有何用處?現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對左宗棠言聽計從,定然優先讓左宗棠招兵,我等率軍與粵匪連番苦戰,急需補充人馬,這麽一來……”

湘軍的大頭子都是聰明之輩,接下的話根本無須曾國荃繼續說明。這麽一來湘軍補充部隊的計劃就會全盤落空。不用說,湖南巡撫駱秉章一定會借此機會狠狠打擊湘軍。

一年多前曾國藩征集兵馬組建湘軍,那時候曾國藩練兵的時候讓綠營與湘軍一起操練,他自己就對著士兵們發表演說,試圖以君臣大義說服綠營,讓軍機散漫,整日裏騷擾百姓的綠營不要再自甘墮落,而是要努力練兵,為國效力。

曾國藩的手伸的太長,直接觸動了湖南綠營的利益。看似忠君愛國的行動,從面子的角度來說,等於是在指責綠營的是壞人,更被視為暗示綠營的將領們縱容屬下,乃是惡首!

對這種攻擊,綠營立馬就采取了還擊,帶頭鬧事的,是長沙副將清德。他在太平軍進攻湖南時曾臨陣脫逃,此時面對曾國藩卻很勇敢。他不僅帶頭抵制會操,“操演之期,該將從不一至”,而且搖唇鼓舌,四處鼓動各軍不要受曾國藩的擺弄。

自認為所作所為上對得起鹹豐,下對得起良心的曾國藩立刻給鹹豐上了個折子,彈劾清德,並猛烈抨擊湖南駐軍“將士畏葸,疲玩已成痼習,勸之不聽,威之不懼,竟無可以激勵之術”。尚方寶劍很快顯示了威力。鹹豐皇帝立刻將清德革職拿辦。

清德的上司、湖南提督,也就是駐湖南最高軍事長官鮑起豹更伺機報復,而機會也很快就來了。綠營兵聽不懂曾國藩的大道理,卻有著自己的審美觀。他們看著曾國藩招來的這些湘勇土包子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經常借故與湘勇發生械鬥。1853年8月初四,鮑起豹的衛隊又尋釁攻打湘勇,雙方各有負傷。

軍隊沒有紀律,何以平賊,何以安民?曾國藩向鮑起豹發去文書,要求他逮捕帶頭鬧事的綠營兵,以杜私鬥之風。

鮑起豹決意要借這個機會好好教訓教訓曾國藩。他故意將幾名肇事士兵五花大綁捆起來,大張旗鼓地押送到曾國藩的公館,同時派人散布曾國藩要嚴懲這幾個綠營兵的消息,鼓動軍人鬧事。綠營一傳二、二傳三,越聚越多,群情激憤,紛紛上街,遊行示威,要求曾國藩釋放綠營兵。長沙城中一時大亂。

張亮基調走之後,湖南通省官員都和曾國藩氣味不投。出了這個事,滿城官員都關起大門,袖手旁觀,心中暗喜。“營兵既日夜遊聚城中,文武官閉門不肯誰何。”等著要看曾國藩的笑話。綠營兵見狀,膽子更大,居然開始公然圍攻曾國藩的公館。

曾國藩的公館就臨時設在巡撫衙門的射圃裏,與巡撫駱秉章的辦公室僅一墻之隔。曾國藩以為綠營兵膽子再大,也絕不敢武裝攻擊他這個二品大員。所以被綠營兵包圍後,他還若無其事地處理公文。不料綠營兵竟然破門而入,連傷了他的幾個隨從。連曾國藩自己都差點挨刀。曾國藩奪門而逃,幾步竄到隔壁巡撫辦公室門前,連連急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