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韋澤(二)

1852年的廣西是個窮地方,在這窮困的廣西,大瑤山更是一片荒山野嶺。前後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木與灌木,腳下則是能沒住小腿的草叢,韋澤的隊伍就在這根本沒有道路可以尋的荒山野嶺中穿行著。

走在最前面的韋澤自然要承擔起開路的角色。一棵樹上的樹枝不高不低的橫著阻擋在韋澤面前,韋澤既不繞開,也不去撥開樹枝。他揮動手中充作砍山刀的單刀,拇指粗細的堅韌枝條是迎刃而斷。砍斷了樹枝,韋澤暫時停下步伐,在努力把氣息喘勻的同時,韋澤向著視線無法穿透的山坡上的密林看了片刻,心中念叨著“望山跑死馬啊!”。

從永安城出發到現在已經五天了,昨天的遭遇戰中殲滅了十幾名清軍,這場勝仗激發的歡喜並沒有維持太久。這次出發前每個人背後都背了一個打成四方形的行軍背包,攜帶了幹糧與自己的裝備。打了勝仗之後,又把繳獲字清軍的裝備攜帶在身上,更增加了大家的體力消耗。每個人胸口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拿著長槍的戰士都把長槍當了拐杖用,那些扛著沉重火槍的戰士甚至已經有些步伐僵硬,視線呆滯。體力消耗過大的,走起路來已經是搖搖欲墜的模樣。連續數天在這看不到人煙的山上行軍,一直跟在韋澤身後的太平軍兄弟們早就累的精疲力竭。韋澤就這麽片刻的停頓,後面的隊伍就自動停了下來。

“哈……哈……四叔,我們要……要不要歇歇?”見韋澤停頓下來,跟在韋澤背後的韋昌榮問道。因為太過於疲憊,韋昌榮的臉都有些發白。問完這句話之後,韋昌榮已經沒力氣繼續說不下去,只拄著槍杆彎腰喘氣。

韋澤完全能夠理解韋昌榮想休息的建議,帶著小隊就在這根本沒有道路可尋的山裏穿行,他早就記不清一路上到底砍斷了多少阻礙道路的樹枝,斬斷了多少半人多高的荒草與是灌木。即便是體力充沛的韋澤此時也滿身是汗,雙腳脹痛、然而廣西冬天的山林行軍的問題可不止是“望山跑死馬”,與北方冬季的幹冷不同,廣西的冬天是濕冷。空氣中的濕氣穿過衣服的縫隙直達肌膚,只是稍微這麽站了片刻,韋澤就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

擡頭繼續向著密不透風的樹林前方看了片刻,韋澤轉過身喊道,“兄弟們,咱們上次也是在林子裏面歇過,結果一歇就走不動了。後來繼續往前走才知道,再往前不過十幾丈就能走出去林子去。林子裏陰氣這麽重,歇久了有傷身體。前幾次就有兄弟感冒發熱,既然咱們吃過這虧,何必再像以前那樣在林子裏面休息?現在繼續走!”

韋澤的嗓音清亮,這麽一番客家話喊出來中氣十足。喊完話,他就繼續邁步前進。見韋澤如此堅持,韋昌榮也不再多話,繼續跟著韋澤向前走去。後面的兄弟們中的確有人因為在林子裏面歇久了被凍感冒的,聽到韋澤這麽說,他們邁動沉重的步伐開始繼續行軍。有人帶頭行動,整個隊伍隨即繼續前行。又走了好一陣,眾人發現自己終於穿過了那片林子,到了一片平緩的山坡空地上。有空地就意味著能休息,強撐到現在的兄弟立刻癱軟般坐在地上。

第一個到達這片空地上的自然是韋澤,他到這裏後並沒坐下,而是站在山坡上四處觀望。見周圍沒有人跡,隊伍也都穿出樹林,韋澤喊道:“張應宸,韋昌榮。帶領你們的部下生火做飯。”說完,韋澤揮起砍山刀斬起身邊的樹枝。

張應宸與韋昌榮都是伍長,手下各有四個兵。他們見指揮官已經不顧疲勞親自動手,生活又明顯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兩個帶著自己的部署強忍勞累一起幹起來。連個五人隊加上韋澤,十一個人忙活不久,兩堆篝火就燃燒起來。廣西濕冷的天氣的確難熬,火頭一起,連幾乎癱在地上的兄弟也動彈起來。眾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向火堆邊聚集。等大家都圍攏在兩堆篝火旁邊,韋澤才與戰士們一樣,坐在了四方形行軍背包上。

半個月前,清軍的徹底軍事經濟封鎖把太平軍逼到了絕境,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命令不少小部隊外出,試圖找到與外界聯絡的道路。半個月來,韋澤數次帶隊出動。這次出動是走的最遠的一次,部隊已經連續行軍五天。

火堆散發的熱力驅走了戰士們身上的寒意,有些戰士看著恢復了生氣,有些忍不住打起盹來。一位戰士正在試圖轉換一下坐姿,結果他身體抽搐了一下,猛然發出一聲呻吟,就捂著腿倒在地上。戰士抱住腿,嘴裏發出誒呀唉呀的痛苦聲音,因為劇痛還忍不住猛力吸氣。沒有人驚訝,這些天每個人都有過好幾次如此的經歷,那位戰士抽筋了。

旁邊的戰士上去按照韋澤教授的辦法,把那位戰士的腿拉直,把繃直的腳往後掰過來,以順時針方向慢慢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