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韋澤(一)

1852年2月6日上午,廣西大瑤山一處山嶺上的樹林旁邊。

二十幾名年輕的戰士正在戰場上,他們都穿著廣西普通百姓的服色,身上是黑色的粗布短衣短褲,腰間束了白色的粗布腰帶,腿上打著白布綁腿,腳上則是草鞋。因為天冷,戰士們腳上纏了原本可能是白色,現在已經臟兮兮看不出顏色的裹腳布。眾人腦袋上並不是廣西那種包頭布,因為大家都把長發在頭上紮了一個發髻,所以在腦袋上箍了一條白色粗布發帶,猛看上仿佛是一支奔喪的隊伍。

一位濃眉大眼的青年停在戰場中央,棱角分明臉龐有著少年輕人特有的圓潤感覺,怎麽看都不超過20歲的模樣。這名青年名叫韋澤,今年19歲,在太平軍中官拜司馬。韋澤走到一名清軍的屍體前,那名清軍大概是個小軍官,腰間配了一口單刀。剛剛結束的戰鬥中,十幾名清軍被韋澤帶領部屬給被幹掉了。那名軍官見到韋澤等人沖出來之後拔腿就跑,被韋澤攆上去一槍刺死,連單刀都沒來得及拔出鞘。

因為方才的激烈運動,韋澤大口喘著氣。廣西的氣溫此時只有6、7度,從口鼻中呼出的氣息在冬日冰冷的空氣中很快就凝結成了一團團的白霧。俯下身,韋澤從屍體上解下刀來。將單刀拔出鞘來一看,這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制式鐵刀,全然沒什麽稀奇。

“四叔,咱們要不要去追那群瑤人?”身邊的一名叫韋昌榮的太平軍伍長興沖沖的問道。這隊清軍在和一夥兒瑤族人見面,正好被行軍到此的韋澤他們看到。韋澤帶著部下布下埋伏,他自己帶著一半的兄弟偷偷摸過去發動突然襲擊。這十幾名官軍們看到突然從樹林裏面沖出十幾名太平軍來,立刻嚇得發一聲喊,扭頭就往山下跑。逃跑的清軍一頭就撞進了韋澤布下的口袋陣裏頭,被徹底圍了起來,十幾人轉眼就全軍覆沒。而那群瑤族人則是扭頭就往山上跑,此時已經遠遠的跑得沒了蹤影。

聽自己的堂侄兼伍長韋昌榮韋澤這麽問,韋澤笑道:“追誰去啊?咱們這次又不是要和山上的瑤人過不去。快點,打掃完戰場,繼續前進!”

“韋司馬,這些清軍的屍體怎麽辦?”旁邊另一位太平軍的戰士問道。說話叫做張應宸,是韋澤部下的一名伍長。

“別留在這邊的路上,咱們是來探路的,搜完之後找個沒人的山溝把他們扔進去就行。”韋澤答道。

興沖沖的二十幾名太平軍戰士在清軍的屍體搜索起來,懷裏的錢物,攜帶的兵器都被拿走,清軍腳上的布鞋也被拽了下來。太平軍戰士最後又把清軍的腰牌,腰帶都給解下。

韋澤站在旁邊看著戰士們搜索,他原本想看看到底都搜出來些什麽,然而注意力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清軍們的腦袋上。這不是韋澤第一次看到清軍的腦袋,這幫清軍都留著1852年的滿清官方發型,這種發型俗稱“金錢鼠尾”。就是將腦袋四周頭發全部剃去,僅留頭頂中心的頭發,其形狀一如金錢,而中心部分的頭發,則被結辮下垂,形如鼠尾。而這根“鼠尾”還要能從一枚銅錢中傳過去才行。

原本親手殺了這些清軍,韋澤一度沸騰的殺氣也基本不剩什麽了。可看那清軍腦袋上金錢鼠尾的發型,韋澤心中依舊冒出相當強烈的恨意。這並非韋澤嗜殺如命,而是因為韋澤的奇特出身。與太平軍中此時數百名官拜“司馬”的男男女女相比,與整個太平軍兩萬多名將士相比,韋澤無疑是最特別的。因為他是個穿越者。

三個多月前,韋澤韋司馬只是一位21世紀的技術人員,主攻螺旋槳設計制造,大學畢業後分到了在北方的大型國有船舶企業工作。在他身為高級工程師的父親安排下,韋澤按照業內模式被分配去基層幹了兩年多。先是在各個車間裏面學習,熟悉船舶行業的各個部門,接著被掉回到設計部門。在重新操起繪圖板以及電腦上的CAD一周後,韋澤發現自己“一覺醒來”就成了1851年年底的19歲“天平天國戰士”,經過三個多月的煎熬,韋澤現在是帶領五個五人隊的“兩司馬”。

回到1851年的韋澤自然有各種強烈的不適應,諸多的不適應中最強烈的幾項之一,就是看到這個“金錢鼠尾”後的強烈厭惡感。

受到曾經看到過的影視作品的蒙蔽與誤導,韋澤雖然聽說過“金錢鼠尾”的名字,卻一直以為滿清的發型其實是滿清滅亡時候那種剃掉腦袋前半部頭發,後半部的頭發梳成大辮子的“陰陽頭”。等他剛穿越之後親眼看到金錢鼠尾的真正面目,青森森的頭皮,腦袋上殘留那一撮頭發梳成一根小醜般的辮子。韋澤徹底明白了滿清推行“易發令”的時候,漢人為何因為拒絕接受這種蠻夷發型而掀起了大規模的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