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 惟郢路之遼遠兮(第3/3頁)

“大王?”白公啞然失笑,待城頭喊聲暫歇,便指著墻垣背後大聲說道:“叔父,醒醒罷,你回頭看看,大王現在在誰手中!”

司馬子期猛地一驚,回頭一看,卻見內城的楚國王宮處,冒起了一陣濃煙,整個內城的街巷處,已經殺聲陣陣……

……

“叔父在郢都呆了五六十年,對這座城池的了解,卻仍然不如我一個常住不到一年的後輩……”

一個時辰後,郢都內城城頭,站在五花大綁,被親信按在身前的司馬子期,白公勝一臉勝利者的得意之色。

“叛賊!卑鄙!”子期雙目通紅,咬牙切齒。

就在方才,白公勝居然使用了詭詐手段,事先在內城埋下了暗子,待子期閉門守備時突襲王宮,雖然沒有攻克,但也放火燒了一座樓闕。子期見到煙火,大驚之下分兵去救,墻頭人手頓時就不夠了,與此同時內城處處生亂,搞得守卒軍心大動,白公勝乘機猛攻,竟然一舉攻下了城墻。

對於子期的狂怒,白公佯作不理,自顧自地說道:

“王宮的高堂邃宇總是高高在上,今王極少再進入外郭與民同歡,而內城的貴人們靠著祖輩幾百年的余蔭,堂而皇之地占據朝堂,上欺主,下逼民,一個個吃得肥頭大耳,早就沒了祖宗尚武開拓的精神。至於外郭,庸庸碌碌的庶民和商賈百工擠在一起,供養大王和貴人,然而他們中不乏有識之士和勇武之輩,卻被閉塞了向上的通道,不得升遷,只能往國外跑,然後反過來禍害楚國。叔父真的以為,這次變法,只是我一人之想?你錯了,這是楚國千萬人之想!”

說完之後,白公勝拿亮了那個幫助他的軍隊順利進入郢都的銅符,炫耀道:“最諷刺的是,這場兵變之所以能成功,竟都是因為新法未能推廣。這縣公的符節,我在法令裏規定以後縣公有符節也要交稅,且要檢查船上之物,違令者處以重罰。而方才叔父還能頑抗兩三個時辰,也僅僅因為我十年前主持了郢都內城的修築,用更為牢固的三版法替換了兩版法,真是可笑,可笑,現在叔父知道,變法的重要性了麽?”

子期白須下的臉因暴怒而通紅,他對於自己的失敗感到屈辱不堪,不斷掙紮,大罵道:

“豎子休要辱我!若你還是楚國的男兒,便與我單對單,用劍來說話!”

“叔父是想要帶著僅存的一點榮譽去死麽?”

屢勸無用,白公勝也終於失去了耐心,心裏的瘋狂湧了上來,他不顧幕僚的阻攔,說道:“給大司馬松綁,再給他一柄劍!”

在楚國,貴族必帶劍,哪怕到了墳墓裏也要以劍陪葬,貴族間一言不合鬥劍本是常態,數百年後項羽也依然秉承此道,在戰陣上挑戰敵將。

“王室逆孫,老朽拼死也要將你斬於此!”

此時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無窮的憤怒,司馬子期一拿到劍,便猛地劈至白公眼前,卻被白公勝漫不經心地格擋掃開。

“小子在吳國時,曾隨子胥、孫武習劍術……”

言罷,白公也雙手交握,利落反擊,兩人你來我往,身影交織一體。子期雖老,卻依然有一股子困獸猶鬥的執拗兇蠻,而白公則用快捷靈巧與之對抗,劍尖還不時如同毒蛇的撕咬,攻擊他的弱點。刹時間,白公的劍無處不在,左左右右,如飛雨叠至,劍隨心動,瀟灑自如。

子期畢竟年老,不如當年,他跌跌蹌蹌地後退,想要穩住腳步,但還是在一瞬間露出了破綻,白公勝身體向前,一劍遞出,命中了子期的胸口……

低頭看著那幾乎透胸而出的利劍,子期眼神有些迷離和不甘,他的劍從右手中滑落,鷹爪似的左手捏住了白公握劍的手,在上面留下了五道血痕……

手背傳來鉆心的痛,但白公勝卻看也不看一眼,他也不敢看子期的眼睛,而是盯著他胸口冒出的朱紅血線。

下一瞬,劍刃拔出,血如泉湧,司馬子期倒了下去。

白公兵卒們的歡呼響起,隨即有平息了下去,因為白公勝也扔了劍,跪下來摟住他的親叔叔。

或許是回憶起自己初入楚國時,子期也曾給予了一定的幫助和關切,白公勝沒有之前的果決,他用沒人聽得到的聲音,喃喃說道:“叔父,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楚國……”

“不……”

子期無力地松開了手,最後一絲光芒正從他眼中褪去,但依舊滿是不甘地死死盯著白公勝,裂開嘴,從滿是殷紅血絲的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你是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