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美人離殤(第3/4頁)

但夫差卻什麽都沒做,縱然在困境中眉頭緊縮,待鄭旦卻依舊極為和善。

“寡人知道你是越國之諜……”

“但那又何如?若不是寡人糊塗,越國便是在寡人身邊安插一萬個人,伍相國也不會被寡人逼死,一切都是寡人的錯,怨不得別人。”

把失敗和怒氣撒到自己的女人身上,算什麽本事?

鄭旦握著匕首的手頓時軟了,對吳王再也生不出半分殺意。

他坦然承認了過錯,發詔書罪己,這場大敗讓他猛醒,那個三年勤政,為父報仇的夫差又回來了!

但吳國的國運已經入江河日下,很難振興了。

在接下來的九年裏,鄭旦得以繼續陪伴在夫差身邊,過去奢靡的生活是一去不復返了,她案幾上的美食嘉柔換成了飯稻羹魚,她身上的絲衣換成了粗糙葛麻,甚至要自己織布,自己種菜,連姑蘇之台也從宮殿被改造成了一處要塞。

但鄭旦卻感受到了之前從未感受到的幸福,她與夫差相濡以沫,共度難關,也走進了吳王的內心,發現與外表不同,他竟是如此的天真,驕傲時就驕傲,痛恨時就痛恨,從不遮掩,卻也容易鑄成大錯。

專鯽和三千死士的戰死讓他痛徹心扉,而伍子胥那徘徊在姑蘇的冤魂和預言又讓他難以安寢。

他那顆雄心慢慢凋謝,只求能在有生之年,保住吳國不亡。

但就連這小小的要求,昊天也冷漠地不願意施以援手。

昔日龐大的吳國只剩下江東、江北一隅之地,隨著楚國越國的一天天進逼,時局一天一天艱難下去。兩年圍城,姑蘇斷糧,夫差眾叛親離,但或許是內疚作怪,鄭旦卻毅然陪伴左右,夜深人靜時依然給他慰藉,夫差坦言,她是讓自己堅持下來的動力之一。

“外郭被破,大王退守姑胥之台,山窮水盡,卻也從未有過投降偷生的念頭,就在昨日,他取出了兩枚毒藥,一枚留給自己,另一枚便給了我,還說,待越人攻上山時,便與我一同自盡,只求到了黃泉之下,還能再聚首為夫妻……”

這一刻,鄭旦才知道,自己的心裏,早已沒了範蠡,只剩下吳王,她只能靠自己的綿薄之力,以飛蛾撲火的姿態出來,帶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看看能不能挽回自己的大錯。

但終究還是晚了。

回憶過去種種,眼淚從美人臉上流下,落在了手上,地上。

但範蠡看上去依然無動於衷,在越王身邊呆的久了,他的心也變得冰冷,哪似夫差一般,如驕陽的火熱,能溫暖身邊的人。

鄭旦不再看他,而是轉過身,對著吳城西南角,被越軍圍困得水泄不通姑胥之台,含情脈脈地行了一個禮,聲淚俱下:

“妾不能再服侍大王了,先走一步,只望黃泉之下,再為夫妻!”

言罷,鄭旦一仰頭,以天鵝曲頸一般的優雅姿態,服毒自殺!

……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鄭旦的屍體都已經漸漸失去溫度,範蠡才發出了一聲遲到的嘆息,卻什麽都沒有說。

“少伯大夫……”

剛才出去的大夫苦成回來後,看著地上的鄭旦,心中生出一絲憐惜,問道:“大夫,此女的屍首,要如何處置?可要派人安葬?”

範蠡的話卻讓他震驚。

“武王伐紂成功後,遂入朝歌鹿台,至紂自焚之處,對著紂王被燒焦的屍體,親自持弓矢射了三箭。三發之後,又下車,以輕呂劍擊之,以黃鉞斬紂王之頭,懸掛在大白之旗上。還有隨紂王自盡的妲己,武王又射三矢,同樣用輕呂劍擊其屍身,用玄鉞斬其頭,懸掛在小白之旗上。以此向天下昭告,自己這是在代天討紂,問其牝雞司晨之罪也……”

“如今大王討伐夫差,除了雪會稽之恥外,也要問其濫殺忠臣,聽信妖女讒言之罪,如此才能名正言順,兼並吳國,讓吳人心服口服。”

範蠡說完後,朝鄭旦的屍體下拜。

她的眼睛依然不能瞑目,那如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眼珠,將範蠡的模樣映照其中,他今年四十多,鬢角已經有些白發,但自己那昔日風流倜儻的俊朗容貌啊,為何被歲月變得如此的可憎呢?

最後看了一眼鄭旦雖死尤美的屍體,心裏默默說了一聲:“對不住”後,範蠡就對苦成道:“大夫,你可明白了?此女的結局,從她入吳之日起,便定下了……請斬其首,給大王送去吧……”

……

與此同時,趙國鄴城,漳水之畔,長樂宮的一處小宮院“辟荔宮”中,這裏的女主人西施突然感到一陣莫名不安,停止了聊天,一只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

“妹妹?”季嬴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靠近後關切地問她怎麽了。

西施入趙宮快十年了,不可謂不受寵,但一直沒有子嗣,去年總算有了身孕,眼看懷胎八月,快要瓜熟蒂落的時候,千萬不能出什麽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