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美人離殤(第2/4頁)

鄭旦這個人,範蠡第一次見她時便將她看得通透,這個小女子,受不了男人對她的好,範蠡救她出女閭,稍微假以顏色,她便傾心相向。

但這女子,她卻又是枝頭的棲鳥,更換心意,比臣子擇君更加容易,枕席之間的相濡以沫,往往比一見傾心更可靠……

“也是,汝非越人,更非越臣,何必為越效死……”

範蠡自嘲地搖了搖頭,走到她身邊,對她說道:“但我是不會讓你回姑胥之台了,現在有兩種抉擇,一是我將你送去越軍大營,交給越王發落……”

聽聞此言,鄭旦渾身顫抖,拼命地搖頭,在會稽的時候,她們見過勾踐幾面,那個面相長頸鳥喙,散發著陰郁氣息的君王,見之膽寒,自己絕不會有好下場,也許比死還難過。

“其二,想來你與越國決裂,又為了夫差私自離開姑胥之台時,已經做好準備了……”

範蠡撿起從鄭旦身上搜出來的匕首,拋到她身邊,並讓人給她松綁。

鄭旦撫著依然劇痛無比的腹部,有些難以置信地擡頭,看著範蠡,許久之後,才恨恨地說道:“少伯大夫,你對越國,對越王如此忠心,如走犬,卻也不得好死,你當真的以為越王那狹隘少仁之心,會在滅吳後分國與你麽?”

“我知道。”範蠡如此冷靜,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這個事實一樣。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其人,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對於這一點,範蠡再清楚不過。

“但只要我還是越臣一天,就會兢兢業業,為越盡忠。”

這就是無雙國士,也是他付出了這無數代價,甚至包括自己的良知憐憫後,僅剩的東西……

鄭旦最後的掙紮也無濟於事,她萬念俱灰,撿起了匕首,卻沒有刺向自己的脖頸,而是在匕首的柄上一擰,上面的青銅獸首裝飾應聲掉落,柄上有一個小小的暗格,鄭旦從裏面拿出了一粒青色的藥丸。

“這是昨日,大王分於我的毒藥。”

她站了起來,手裏舉著藥丸,眼睛看著範蠡,面帶幸福的炫耀,仿佛手裏不是鴆毒,而是一顆舉世無雙的夜明珠。

“大王說,他早就知道我是越國的間諜了。”

……

鄭旦出身低賤,在進入吳國前,她是鄭地女閭裏任其欺淩的小女妓,靠向鄭國貴人大夫們出賣色相和舞技,在鄭國的市坊裏求生,養活家人。

範蠡將她從女閭裏贖了出來,她萬般感激,卻不防自己只是被他帶進了一個更大的火坑。

卷入國與國的仇怨,被當做武器一樣培養,在揮出達到目的後,卻又好不憐惜地擯棄,任由她們折斷,生銹,凋零……

這就是這些作為間諜的女子的悲哀命運。

可最開始時她們豈能知道這些?在會稽的三年裏,鄭旦與西子等人學習禮儀、打扮、舞蹈甚至還有劍術。每當她們有進步時,俊朗而優雅的少伯大夫就會露出欣慰的微笑,讓她們怦然心動。

殊不知,她們的每一次進步,都只是變成範蠡眼中謀國更好的工具。

直到被範蠡親手送到夫差面前,鄭旦才恍然明白了一切,但為時已晚。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被自己欽慕的人出賣。鄭旦心如死灰,若非為了在越國為質的家人,直欲自盡,可就在當夜,她卻迎來了自己的真命君王。

夫差的外表高大而強壯,看上去十分威風而不近人情,他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廝殺留下的可怖疤痕。

鄭旦本來只是要戰戰兢兢地將在會稽學到的房中術一一施展,但夫差卻是一個經驗老到的征服者。

他不由分說,將鄭旦推倒,然後輕緩地為她脫去一件件絲質的甲胄,溫柔而堅定。

燭光下,他伸出手指撫她下巴,托起她的頭,讓她直視他的雙眼。

在床笫之間,他竟讓鄭旦有了一種名為溫暖的感覺,一種她原本不期待會在這個君王身上找到的溫柔。

這之後,她享受到了比過去好上千萬倍的錦衣玉食,夫差從來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半分委屈,他的怒火與豪情,只朝向與他相當的爭霸對手。

他對鄭旦寵幸有加,為她修築了姑蘇台,讓她感覺自己真的是一位大王的夫人,整個世界第一次在圍繞著她來轉。

她如獲新生,開始忘記過去,甚至對做越國的間諜也心生排斥,卻迫不得已,依然暗中提供也許多情報,甚至在伍子胥之死中也出了一份力,那個白頭翁總是用挑剔警覺的目光審視她,讓鄭旦極其不舒服。

但好景不長,當越國撕毀了盟約,起兵復仇時,鄭旦便知道,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因為她是越國人送來的,太子、宮人,都對她冷眼相待。等到夫差在淮北大敗,帶著殘兵敗將歸來時,鄭旦以為他會怒不可赦地將自己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