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4章 逐鹿中原

經營北疆,收胡貉之利是趙國的國策,皮貨牲畜,甚至是草原流入內郡的奴隸,都是暴利產業。所以除了雲中郡外,趙無恤還在代郡以東、燕國以北的地區設置了上谷郡。

上谷郡,大致相當於後世的宣府、張家口一帶,隨著東胡殘部遠遁,這裏也成了一片空地,其地山高谷深,雄關險踞,景色秀麗。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擁軍都俯視燕國,東扼居庸鎖鑰之險,西有小五台山與代郡毗鄰,匯桑幹、洋河、永定、媯河四河之水,踞桑洋盆地之川。此處是燕國通往草原的天然通道,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在這裏屯駐軍隊,設立藩籬,監視趙國暫時無法控制的西遼河,防止東胡或其他部落再度興起,是很有必要的。

上谷郡的治所在屠何,也就是明清時期的宣府,由新稚狗擔任郡司馬。這個郡看上去很大,卻空有名頭,轄區裏的居民很少,在中原移民過去將其填滿前,上谷和雲中,充其量就是個兩個作為代郡羽翼的軍事防區。

如此一來,以代郡為主,雲中在西,上谷在東,趙國的代北三郡如同三駕駛向塞外的馬車,互為犄角。這三郡裏,代郡依然是重中之重,虞喜死後無人能主持大局,趙無恤便將大將郵成派了過去,總領三郡,有機斷之權,自此以後,他就可以暫時不必擔心塞北局勢了。

但郵成這一走,上郡的司馬卻空了出來。趙無恤思慮再三後,敲定了人選,他將宗室子弟趙蒹從淮河沿線調了回來,去做上郡的軍事長官……

這一日,趙蒹奉命回京述職,因為他是宗親堂弟,不是外人,趙無恤便在宮內擺了家宴招待他。

長樂宮中,紅燭高懸,瓊漿暖酒,鐘鼓音樂,牛羊豚肉一應俱全,趙無恤位於正席,趙蒹坐於下首,比起十年前伐秦時的稚嫩,這位趙氏的“千裏駒”已經成熟了許多,面帶風霜,頷下已經留了一些黃黑相間的胡須,不過見到趙無恤後,依然是滿眼敬慕。

趙無恤還讓樂靈子、季嬴,太子趙恒,幼子趙偃等人也來陪坐,席間君侯夫人樂靈子笑著說讓他們只言親情,勿談國事,眾人笑著答應,一開始還其樂融融,但吃著吃著,趙無恤卻突然嘆了口氣……

“看到子葦,我卻是想起了一個人啊……”

趙葭也若有所動,拱手道:“君上想的,莫非是柳子騫?”

……

趙無恤想起的那個人,正是已經遠赴異域,杳無音訊的柳下越。他是盜跖之子,也是趙葭的好友和袍澤,一直志在四海。黃池之會後,主動請纓去往西方,試圖重走穆天子西行之路,尋找傳說中的西王母國,為趙國鑿空西域,以獲取趙無恤渴望已久的汗血馬、苜蓿、棉花等中原沒有的物種。

然而算算時間,他於趙侯無恤四年(公元前485年)仲春出發,而現如今已是九年隆冬(公元前480年),彈指一揮間,六年已過,但柳下越和他的隊伍卻依然杳無音訊。

“按照君父之前的規劃,就算柳將軍一直走到天山才返回,往返也不過三四年時光,超期如此之久,他會不會已經……”

話到嘴邊,太子趙恒卻不說了。

他有些悲觀,他打小就沒怎麽離開過鄴城,外部世界對於他而言是充滿未知和危險的。

在臨漳學宮裏,趙恒聽過一首歌謠,裏面充滿了中原之人對遙遠西方的想象:“西方之害,流沙千裏”。他們說,那裏四外是空曠死寂之域,紅螞蟻大得像巨象,黑蜂兒大得像瓠蘆。他們說,那裏五谷不能好好生長,只有叢叢茅草可充食物。沙土能把人烤爛,想要喝水卻點滴皆無。走在其中,仿徨悵惘沒有依靠,廣漠荒涼沒有終極之處……

總之,就連死者的靈魂去了那裏也會被蒸騰得灰飛煙滅,何況活人?

所以在趙恒看來,柳下越的出訪本身就是一次可能性極低的冒險。涇水以西就不再是趙國領土,在陌生的蠻荒異域,商隊可能會遇到種種危險:或許會被嗜血成性的賊寇劫殺,或許會被語言不通的異族囚禁,或許是在橫跨大漠時沒了水,屍體就在滾燙黃沙的裏逐漸風幹……而他們渴求已久的目的地,只是一場沙漠裏的海市蜃樓……

此話說出來後,席間眾人沉默了,連趙無恤也有一絲後悔,鑿空西域到底有多難,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但依然沒忍住內心裏的沖動,答應了柳下越行此冒險之事。是不是應該在全取中原,控制秦國後,再派他出去比較合適?

如今柳下越不知生死,他臨走時雖然已經娶妻,卻沒有留下子嗣,若他真的已經遇難,趙無恤恐怕還得出面,從曲阜展氏那裏要一男半女來,過繼給柳下越,好延續盜跖這一脈的香火啊……

不料此時卻有一聲清脆的孩童聲音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