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蕩氣回腸(上)

呼嘯的北風吹過河西平原,吹得少梁城頭的魏氏旗幟東倒西歪。

此時此刻,城內眾人的臉色,也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酸楚無助。

“我父卒了?”魏駒抱著頭,整個人伏在案幾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的父親魏曼多正值壯年,精明強幹,將與他一西一東興旺魏氏,然而其生命卻如盛夏枯萎的喬木般消逝,這讓魏駒一時間難以接受。

“家主是遇刺身亡的!”來河西報喪的是呂行,魏氏的小宗子弟,他心中同樣悲切,想到當日的那一幕,心裏就一陣冰涼和憤怒。

魏曼多死的很恥辱,他是在如廁時被刺殺的,刺客用匕首和手弩射殺了魏卿,還將他一腳踹下糞坑,玷汙了他的屍身。至於那刺客,面對數百魏氏侍衛的夾擊,自然是沒有生路可言。但他只靠一支獨臂,一把魏曼多的劍,就沖出來連續殺死數人,把整個魏氏攪得一片混亂,最後還是呂行一箭射中他大腿,他才用劍劃破臉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腸,就此死去……

直到他死,眾人都只知道他被喚作“刑人”,來自新絳,是魏氏的塗廁之人,至於其真實身份,卻不得而知。呂行收拾魏曼多的屍身後,又把那刺客的屍體擺在街市上,以千金懸購他的姓名,直到呂行動身前來之前依舊沒人知道他究竟是誰,既然連兇手都查不出來,那幕後主使就更加沒法找了,他們只能猜測,想要魏曼多死的,要麽是秦國人,要麽是趙氏……

眾家臣紛紛下拜道:“家主已卒,還望君子能主持大局,繼位為卿!”

魏駒的雙手不再發抖,他拭去臉上的兩行淚,然後進了內室。

等他出來時,已經穿上了全套的麻布喪服,頭上則是代表卿士的冕。他有些不習慣地將冕往後推,安放在蓬厚的發髻上。沒過多久,他又往前拉,接著轉了轉,好像這能讓他戴得更舒服。

冠冕堂皇,也不是件容易事啊,頭上的東西沉甸甸的。

魏駒拭去臉上的淚,對旁邊的軍吏說道:“傳令下去,全軍素縞。”

有謀士遲疑地說道:“秦軍隨時可能來伐,此時宣布家主死訊,是否會影響軍心,亦或是,主君要撤退至河東?”

“河東有我叔祖父(魏戊)在,我現在要留在河西,與魏氏兩萬將士共存亡!”

對於魏駒而言,他希望這場刺殺是秦國人幹的,而非趙無恤,若是秦人,魏氏再不濟也就丟掉奪取才一年多的河西,若是趙氏,魏氏就有亡家之禍了!

到那時,河西或許比河東還安全……

……

“大庶長,下臣從晉國處打探到一個消息……”

秦國鄭縣,一名黑衣的秦吏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庶長子蒲面前,將自己聽說的事情一一道來。

“魏曼多死了!”子蒲本來還在擺弄地圖,這會卻驚喜地從席子上跳了起來,魏氏家主一死,其內部必亂,這是秦國收復河西的大好良機啊!

“此事可靠麽?”

“河西前線回報,說魏氏全軍都換上了黑色的旗幟,此事應該是真的。”

“善,大善!今年魏氏連續遭災,許多地方顆粒無收,聽說鹽價又大跌,還吊著一口氣沒有崩潰,全靠魏曼多老謀深算,我也不敢輕易對河西動手,他死的正是時候。”

但隨即,子蒲疑心突起,因為一百多年前,秦國乘著晉文公的葬禮,派兵去偷襲鄭國,結果先是被愛國商人弦高用一堆牛皮給騙了,歸來時又被晉國人聯合姜氏戎在崤函伏擊,秦人潰不成軍。

這次會不會是同樣的套路,魏氏家主假裝身死,然後誘使自己在冬天出兵,魏氏再與趙氏一起設伏,讓秦國損失慘重?

“魏卿是怎麽死的?”

“聽說是遇刺而亡。”那秦吏將從晉國打探到的奇聞說了出來,這件事在安邑街頭已經成為傳奇了。

聽到刺客潛伏於廁中行刺,事後還力戰自殺而死,喜好壯士的秦國大庶長也不免由衷嘆息:“壯士哉,想來他搏命刺殺魏曼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只可惜如此勇士,不能為我秦國所得,可惜,可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或許是受那刺客事跡感染,子蒲也不再遲疑了,他當即讓人給雍都傳消息,乘著冬雪尚未落下,發涇水以東各縣十五歲以上者趕赴河西,他要嘗試在魏氏新主初立時,再攻一次河西。

秦國的新君也才繼位一年多,朝中軍政大事基本是子蒲的一言堂,雖然他的弟弟子虎因為曾被趙氏所俘,羞愧之下辭去了左庶長之位,這一次,正好可以讓他戴罪立功。

“魏氏一定沒有鬥志,乘著雪落前奪取一些河西的城邑,等明年開春,齊鄭等國約我共伐晉趙時,再一鼓作氣收復剩下的!”

……

“魏卿已死,此事已從安邑得到證實,吾等應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