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若有了高車肥馬,貂皮大裘,也希望能和師長朋友一起共享榮華富貴,倘若只能獨享,若盡數拋棄這些東西,他也不會後悔。

苟富貴,勿相忘,這就是子路的另一個志向。他變得知禮,變得忍讓,但骨子裏的硬氣,卻半點沒消減。

子路的大嗓門把嚇了孔姣一跳,正在俎上切肉的手不小心割破,也把高柴到嘴邊的話憋回去了。

只見子路借著酒勁對趙無恤拱手道:“卿士……不,子泰,由說話直來直往,今日便在此放肆了。正是因為你的緣故,夫子離開了魯國,一走就是八年。你恐怕不知道,他與師兄弟們一年裏饑寒參半,時常遇到困厄,如今在楚國葉縣雖然好轉,但寄人籬下的滋味豈能好過?”

趙無恤緘默不言,這些事情,他何嘗不知道?但權力的遊戲就是這樣,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當時的情形,要麽他竊國成功,孔子離開,要麽是孔子維護魯國秩序成功,魯侯得政,趙無恤灰溜溜地踏上流亡的旅程。

子路繼續說道:“放在十年前,你尚未竊魯,未逼走夫子時,只要一句話,由也願意做你的馬前卒,隨你一起與齊人交戰。”

“如今情形下,要由做趙氏的臣子,做趙氏的鷹犬?”子路搖了搖頭。

“由捫心自問,做不到!”

堂上一時間一片寂靜,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趙無恤沒有再理會子路,他的目光看向了孔姣,她臉色蒼白,茫然無助地跪坐在席子上,不知道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剛才被嚇了一跳後,刀割破了手,鮮血正從指尖冒出來。

“怎麽這般不小心?”

他皺了皺眉,走了過去,為撕下一塊紗,為她將傷口包了起來,動作輕柔,卻又不容反抗。

心如猛虎,細嗅薔薇,這一幕讓子路也把劍收了回去,面對夫子女兒臉上的淚水,儒俠有些手足無措。

趙無恤起身後,指著他道:“子路,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你想要孔子歸鄉,對不對?”

……

“不錯。”子路眼裏的敵意化為一絲殷切,他赫然下拜道:“若子泰能好言相勸,將夫子迎回魯國,只需要你一句話,由便可以為你赴死!”

趙無恤卻搖頭道:“就算我屈尊親自去接,孔子他就會回來麽?之前又不是沒讓子貢代我去邀請他到臨漳學宮做祭酒,孔子是怎麽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無恤知道,孔子,其實是在和他賭氣,他在政治上輸的一敗塗地,卻不肯承認自己從理念上就錯得離譜,他必須堅持,他必須四處遊走,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所以他成了在野反對趙氏的一個標杆。

子路默然起身,嘆了口氣:“你說的不錯,夫子他絕不會輕易回來,所以……我也不會仕趙。”

“更何況。”他擡起頭,眼裏的那份哀求與殷切不再,只剩下士人的堅毅。

“食其食者不避其難,此時此刻,我不會離開衛國,不會離開孔氏!”

趙無恤冷笑道:“子路這是什麽意思?莫非你認為,衛國有難?孔氏有難?”

子路正色道:“然,由是個笨人,只能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猜測,卿士絕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汝行經之處,邦必有難!國必有亂!”

……

“行經之處,邦必有難!國必有亂!”

聽了這句話,趙無恤難得變了臉色,拍了一下案幾。

“大膽!”

眉間尺大怒,在他的帶領下,趙氏的那些披甲持銳的羽林侍衛們已經朝子路、高柴圍了上來,只需要趙無恤一聲令下,便能將他們剁為肉泥!

高柴文弱,緊張兮兮,子路則按著劍,若是趙無恤翻臉,他也不吝於拔劍相向,必要殺出一條血路出去。

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起來。

孔姣還跪坐在地上,手指上的傷被趙無恤仔細包紮起來,止住了血,但她卻心如刀割,一邊是父兄,一邊是夫君,如何選擇?

孔子家裏的教育,可不是祭仲家的:“父與夫孰親?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而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標準的婦人三德。

孔姣別無選擇,無論在德行上,還是她內心的親近上,她只能從夫。於是她站了起來,理順裙擺,快步走到劍拔弩張的兩撥人中間,攔在他們面前,隨即面色嚴肅地對子路說道:“子路師兄,請慎言!”

子路頓時愣住了。

隨即她回頭,對趙無恤擠出了一個哀求的笑容:“夫君,妾有些累了,今日筵席,可否能到此為止?”

趙無恤點了點頭,孔姣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這邊,同時也不希望剛才的其樂融融化為血光之災,於是隨著趙無恤一句輕斥,羽林位們又退回了原來的位置。

子路也收了劍,對孔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向她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