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匹夫不可奪志也(第2/3頁)

子蒲為秦國征戰三十年了,手裏的這柄金戈卻不知道換了多少,雖然每一柄都是一樣的制式,每一柄都殺敵無數。

“陷陣!”子蒲已經將後軍交給太子周指揮,他則親自前驅激勵士卒,大叫著,手裏的戈指著魏軍弓弩手的方向。

一名秦地野人嚎叫著飛跳了起來,雙手高舉,笨重的武器重重砸在魏軍的櫓盾上,震得魏卒脫了手,他則胸口挨了一矛,整個人軟塌塌地壓在盾上。後面的人接著也撞了過來,他們用自己身體的重量,硬生生將魏人的堅盾陣列壓倒了一個缺口。盾一倒,後方的魏卒就亂了,長矛攢刺有了一絲停頓,弓弩手搭弦也慢了半拍,就是這瞬息之間,無數後續的秦兵就跟著戰車從這裏死命的往裏沖,將魏軍的邊緣沖開一個大口子。陣列已經渙散,秦魏雙方只能在狹小的空間裏各自為戰。

一時間,魏軍左右兩翼同時遇敵,從未打過什麽硬仗的他們,竟然被秦國車騎和野人部隊殺得連連後退,畢竟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魏駒也急了,大量敗兵從右翼退下來,擠壓到中軍的陣型,幸好他的武卒的確是訓練精良,稍一整頓,就又結成了五陣撲殺上去,補著被秦人打破的口子。

現在魏駒也豁出去了,左翼還能扛住,右翼的混亂也不要緊,在中軍正面,秦人如同秋收裏被鐮刀揮中的麥子般不斷倒下,只要繼續這樣下去,勝利終究是屬於他們的!

秦魏各有優勢,短兵相接下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戰鬥從日中一直打到日暮,魏軍的右翼差不多打崩了,左翼倒是扛住了秦人騎兵的騷擾,朝中間包了過來,將秦人前鋒擠在裏面屠殺。

激情化作疲憊,疲憊化作厭惡和恐懼,悍不畏死畢竟有極限,隨著損失越來越大,死死拖著魏軍中軍的秦卒,也開始旋踵後退,一步一個血印。

夜幕將至,隨著雨點一滴一滴地落下,也不知是誰先主動撤離的,當雨絲漸漸變大時,秦魏雙方已經脫離了接觸,殘兵余部拖著疲憊的腳步,朝自己後方撤離。

秦軍回歸大荔,以他們不勝不休的性情,舔幹凈傷口後必然會從秦國征召一批生力軍,再度撲來。魏軍則留駐在輔氏,等待遲遲不到的援軍。

這時候,這片原野已經被屍體鋪滿,在雨水的沖刷下,血液像一條條小溪,朝低窪處匯聚而去,最終匯入了雒水、渭河,滋潤這八百裏秦川……

傷敵五千,自損三千,這大概是魏秦雙方的損失,已經算很大的戰損比了,真可謂兩敗俱傷。

魏軍這邊,幾乎所有人都帶著傷,唯獨趙氏的“觀察團”身上幹幹凈凈,他們只是在戰鬥的尾聲時象征性地朝一支秦人殘兵發起沖鋒,撂倒了幾十人,割下他們的人頭向魏駒交差,對此,魏駒也無從責備。

是夜,望著蒼茫的天空,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郵成不由為秦人感到可惜。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秦人有這樣堅韌的鬥志,這樣強烈的戰意,可偏偏卻是如此缺乏訓練,裝備如此之差,用遊俠鬥毆的姿態與職業軍隊交戰,但就是這樣的局面,秦人竟然能一直拼下來,並給魏人造成巨大損傷,這讓他們很是想不通。

在趙軍的軍官培訓中,趙無恤和一眾將吏一直在強調,有陣破無陣,無組織無紀律是打不了勝仗的,趙軍也一直在實行“好整以暇”的標準,但今天的情形應該如何解釋呢?

……

帶著這樣的疑問,在輔氏之戰後的第三天,郵成便沿著大河,飛馬跑回百裏之外的少梁城下,將此戰的細節匯報給正在迅速攻城器械建造情況的趙無恤,同時提出的,還有自己的那個疑問。

為什麽各方面都更差勁的秦人,能將魏軍逼成平手呢?

趙無恤微微一笑,卻說起了一件看似與此無關的事來。

“你可知道冉求冉子有?”

郵成的父親郵無正誇獎的人不多,冉求就是一個。他是趙氏在魯國方面的軍帥,也是趙氏最年輕有為的將領,連盜跖都被他擊敗過,汶水之戰前也毅然出擊齊軍,立下了大功。他不單會打仗,還很會練兵,武卒裏將近一半,都是冉求帶出來的,郵成豈能不知?

“我曾經問子有,他的作戰本領,是自己領悟的?還是跟誰學的?他說是學於孔子。”

郵成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滿是卷須,寬袖儒服的老者形象,孔丘,如今尚在楚國葉縣,做葉公的上賓,據說他已經開始在楚國設庭講學,收了不少南方學生,他還是時常抨擊趙無恤的政策,是趙氏最難纏的在野批評者,這老頭算起來還是上卿的舅翁,抓又不是,殺也不是,年輕的羽林侍衛們也討論過,要不要去將他刺殺了,但就算成功,上卿也不見得會高興……不過這樣一個人,怎麽也沒法和軍旅聯系到一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