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逐君側之惡臣(上)(第2/2頁)

趙無恤不由想起了後世魏惠王的“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想必現在韓虎也在為此犯愁吧,不過自己領地上的民眾留不住,這可就怪不得趙氏了。

在沿途稍作停留後,一行人快馬加鞭,只花了數日便回到了溫縣。

……

在宮室外等待趙無恤的是他的阿姊季嬴,絕美的臉上帶著一絲憂色,領著他往裏走時也一言不發。

還是趙無恤主動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輕聲問道:“父親怎樣了?”

旁邊有豎人路過,季嬴輕輕抽出了手,靠近無恤道:“昨日才昏迷了一次,虧了靈子診治才復蘇過來……”她說著說著雙目垂淚,無恤連忙安慰了她,兩人一同入內。

晉國中軍佐坐在一張矮案後面,患痛風的腿擱在鋪有襯墊的足凳上。他左手把玩著棋盤上漆木雕成的馬,將它放在紅腫的手裏翻來覆去,右手則任由樂靈子把脈。

趙鞅的狀況比趙無恤預想的還要糟,他的臉頰消瘦,關節發炎腫脹,光看著就讓人心痛。見他如此疲憊,如此虛弱,無恤和季嬴都很難過……

“不過是中了一箭,也不是致命傷,為何會如何嚴重?”診治完成的間隙,趙無恤拉著精通醫術的妻子低聲問道。

新婚燕爾後趙無恤便匆匆離開,樂靈子卻沒有怨色,反而盡力輔助季嬴管好內事。春秋之世無歲不戰,無論地位高低,男子一生中的三分之一都在征途上,這時代的女子必須習慣。

她嘆了口氣:“舅的箭傷已經愈合了,後遺的症狀也在好轉,誰料幾年前的風疾卻又復發了,如今雖無性命之憂,但恐怕無法下來走路,也無法長時間理政,更別提領兵出征了……”

“真是天妒英傑……”趙無恤無語半晌,有什麽東西噎在喉中出不來,最後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但隨即卻又笑著迎上去,將朝歌的近況告知趙鞅。

“我也未想到,傷勢尚未完全好,朝歌便被你打下了。朝歌是殷商的舊都,秦趙嬴姓的先祖飛廉、惡來、季勝都在那裏世代為臣過,如今也算收復故裏了。”趙鞅一邊喃喃地說,一邊把那匹馬放下,他這一生可能再也無法騎馬馳騁了。

“我和範氏關系尚可時曾多次路過朝歌,在鹿台廢墟上憑吊古人,在殷商王陵周圍獻牢祭祀。如今趙氏攻下朝歌,和當年周人滅亡大邑商很像,驟然得之的東西很容易驟然失之,朝歌繁華,小心你手下的兵卒們沉迷其中,也要注意收復範氏的臣僚。你這次回來,帶著尚書的《無逸篇》《多士篇》讀一讀,學學周公旦是如何防止周人腐化,如何治理殷頑民的。”

無恤應諾,趙鞅接下來開始給趙無恤傳授了一些治民的經驗,過了一會才拍了拍額頭道:“是我糊塗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受封的時候,如今已經是魯國執政,統治著一千乘之國,這些東西想必不用我來教。”

衰老受傷的虎士比過去更貼近“父親”形象,趙無恤心裏有一絲久違的暖意,連忙道:“怎麽會,小子正深恨離開晉國太早,沒能多受父親教誨,真正到治理一國時才吃了不少虧。”

說了一會話後,趙鞅有一些累了,他每天都要花大半時間休憩,於是他無力地微笑道:“汝等暫且出去,讓我與無恤獨處。”

二女舉袂施禮,然後慢步退下。

直到這時,趙鞅才將那份壓在棋盤下的帛書抽了出來。

“你旬月便破朝歌,知伯的算計落空,想來是技窮了,他在新田讓自己人演了一出趙氏進攻公室的把戲,想要占據禮法大義,以公命相逼。這是國君和知伯前日寄來的信,你看看。”

趙無恤將上面的內容掃了一遍,冷笑了起來。

“他們要趙氏將朝歌、河內地交予公室,再勒令我帶著兵回魯國去,此生不得再踏入晉國半步,更不能繼承家業!而且還要父親告老致仕,趙氏一分為三……”

趙鞅盯著趙無恤問道:“你怎麽看?”

趙無恤長太息,痛心疾首地說道:“看來國君之側,出了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啊!”

PS:《公羊傳·定公十三年》:荀寅與士吉射者,曷為者也?君側之惡人也。此逐君側之惡人,曷為以叛言之?無君命也。歷史上,老趙恰恰是“清君側”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