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抽刀斷水(第2/3頁)

然而範氏兵卒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範吉射開始後悔搞什麽半渡而擊了,因為趙兵實在是勇悍得不可思議,放上來一個,站住了腳跟,就很難將他們逼退,這些人就像是渡河的獸群般前赴後繼。

趙氏養了食客千余,其中有不少是遊於各國的輕俠豪傑,趙鞅坦率的性格極對他們胃口,在鄭龍帶領下,這些食客組成了一支陷陣的敢死隊,他們袒臂持劍,大呼:“為主盡忠,就在今日!”開始嗷嗷叫地朝對岸發動了自殺式的沖擊。

鄭龍一手持劍,一手持盾,淌水沖到岸上後,如虎入羊群,範兵竟不能擋。

他帶的百名趙氏死士若論勇武或許不是最強的,卻都心感趙鞅的知遇之恩,人人敢於拼殺。在岸上阻截他們的範兵也有不少出身朝歌劍宮,都是範禾培養的死士,拼命的勁頭卻遠不如趙氏食客。

趙鞅此人極有人格魅力,他愛憎分明,出手大方,對食客們關懷備至,頗能得人誓死效忠。範吉射父子則為人小器,對手下人做不到推衣衣之,推食食之,許多人才都被埋沒,所以範氏食客不如趙氏食客之勇。

加上趙氏在起用鄭國人鄧析改革家法後,制定了一套相對公平的賞罰之法,同時把趙無恤那套軍功授田的法子借用了過來,在田宅的誘惑下,士卒人人盡力。範氏則賞罰不公,這些東西在平常看不出明顯效果,時值死戰,差距便瞬間體現出來了。

兩邊甲衣和兵刃相撞,血肉橫飛,不斷有人負傷倒下。但總體上是趙氏漸漸占優,靠著死士的拼殺,很快就把岸上的數百範兵逼退,清理出一大片空地,這是用生命和鮮血開辟出的登陸點!

機不可失,被堵在河中央的趙軍頗受激勵,紛紛開始冒死前進。盡管河中有水,河底泥濘,還有敵人居高臨下射出的箭雨,但在盾牌手的抵禦下,在臂張弩的反擊下,千余趙兵硬是頂著敵人的箭雨,慢慢地走過了這長達百余步的死亡之路。

終於,持長兵的甲士們沖上了岸,抱團結陣。

靠前的是盾牌手,其次為戈矛手,再次為弓弩手,持劍的甲士和黑衣護衛在弓弩手左右,方陣開始齊齊邁進,想要為後續部隊開辟更大的空間。

甲士舉著盾牌前進,戈矛在盾後或啄或刺,弓手仰天射矢,弩手從盾牌的間隙瞄準對面的軍吏,持劍的則砍斫妄圖接近的敵人。趙氏方陣不亞於中行、魏兩家,他們如一只青銅刺猬似的,逐步向前推進,每一寸每一尺的移動都會付出幾條性命,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

趙兵過去數年經歷了幾次大戰,對手從戎狄到齊衛不一而足,應戰經驗要比範兵豐富。更何況強渡成功後,在這塊局部的戰場上,他們的兵力已占了上風。

戰局,開始朝趙氏傾斜。

趙鞅帶著陽虎等人遠觀之,只見橫列在對面岸上的數千範兵在被鄭龍等人咬開了一個缺口後,顯得有些慌亂起來,近處的想往後退,遠處的想往這邊沖,甲衣互相碰撞,場面頗有些混亂。

陽虎按劍道:“範吉射的才能,只能做一師之帥,想要在這混戰局面下指揮得當,還是有些吃力。”

趙鞅心中一動:“我呢?”

“主君乃三軍之膽氣,主君在,則三軍奮勇向前,不知死為何物。”陽虎誇的是趙鞅為帥的魅力,而非帥才。

趙鞅又問:“無恤呢?”

陽虎思索片刻後道:“君子如今僅為一軍之帥,但假以時日……”

趙鞅眉毛一揚:“他日後當如何?”

“假以時日,或能統十萬雄師,無敵於天下……”

趙鞅不語,微微一笑,望著對岸的戰況道:“但願如此罷!”

火光下,趙氏的玄鳥旗和範氏的禦龍旗交錯在一起,在它們之下有無數的面孔在閃爍、無數的兵器在刺殺、無數的嗓門在齊齊呐喊:

傷者在慘叫,勇士在奮呼,死者在無聲嘆息。

火把連成火海,燒亮岸上,燒亮河水。

就在這焦灼的時刻,範氏的外營處,卻迸發出一陣更加耀眼的火焰,它是如此炫目,簡直要燒亮整個夜空!

在這團烈焰映襯下,相比先前,東方傳來的金鼓聲更大,更激昂了,喊殺聲也越發高亢,趙鞅和陽虎面面相覷,這麽大的陣仗,莫非,外營的戰況比這裏更劇烈?

範兵們見狀膽寒,如今前有馮河猛虎,後有四處縱火的惡狼,兩相夾擊下,他們紛紛心智動搖,在河岸上也越發站不穩腳跟了。

“那邊發生什麽了?”顧不上眼前將到來的敗局,望著巨大的火光,被兒子血仇蒙蔽內心的範吉射也有幾分驚疑不定。

就在此時,一輛被火焰熏得發黑的安車從外面疾速駛來,上面有個衣衫蒙塵,面上滿是灰土的中年男子。

正是去外營督戰的王生,範吉射發現他連眉毛胡子都被燒沒了一半,配上那張嚴肅的臉,看上去極為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