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新婚夜(第2/4頁)

他在前面走的坦坦蕩蕩,樂靈子卻走得小心翼翼,雙目緊緊盯著他的背影。因為任何一個細節都關乎她在這個家族中的地位,千萬不能鬧笑話。

在衛國就有這麽一個故事,衛國有位貴族迎娶宋國新娘,新娘上車後,就問:“兩邊拉套的馬是誰家的馬?”禦者說:“借來的。”新娘對仆人說:“鞭打兩邊拉套的馬,中間駕轅的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車到了新郎家門口,扶新娘下車時,她又對送新娘的老婦說:“把灶火滅了,以防失火。”進了新房,看見舂米的左臼,又說:“把它搬到窗戶下面,免得妨礙室內往來的人。”

結果,主人家覺得她可笑,遂輕之。

那位宋人新娘這幾次說的話,都是切中要害的話,然而不免被人笑話,這是因為新娘剛過門,就說這些,失之過早了。

所以樂靈子依照著本分,依照著自己的位置,在趙無恤的牽引下,戰戰兢兢地走完了全程,從少女變成婦人的全程。

……

春秋婚俗和後世有很大不同,雖然趙氏宴請的賓客眾多,但就算是至親之人,今日也不會來打擾一對新人。結婚當夜是兩個人的事情,只有把該辦的事情辦完了,第二日才會去一起去宗廟拜見父親兄弟姐妹,代表新娘正式加入這一宗族。

所以今日的婚禮,既嚴肅,又輕松,嚴肅在於那些繁瑣的儀式,輕松在於今夜多數時間,是兩個人私下相處的。

入了堂上,卻見贊者(輔助行禮者)已經在筵席中設俎、敦、籩豆。趙無恤揖請讓靈子先入席,二人入席對坐,新郎在西,面東,新娘在東,面西。他們四目而對,媵妾則侍奉在側,不敢涉入這兩個人的空間。

他們就這麽靜靜地坐著,等待霞光滿天的黃昏變黑,等待夜幕降臨。

新郎禮服英武,新娘則素衣純潔,她的面紗已經撤下,戴著翚鳳冠,但這一期間兩人不能說話,只能通過眼神來交流。

看得出趙無恤有點心事,不過還是努力地朝她微笑,手掌虛擡,示意她別緊張,且稍安勿躁。

他們要共牢而食,皆先祭而後食,就像後世西方人晚餐前要禱告上帝一般,他們也向自己的昊天上帝祈求,祈求一生一世。

待飯飽後,便開始準備喝下合巹酒。贊者洗爵,先酌新郎,後酌新娘。前二次用爵,第三次用巹。

巹,即剖瓠(葫蘆)為二,表示二人分則為二,合則為一,夫妻共體。後世稱之為“合歡酒”、“交杯酒”。

到了第三杯時,他們湊得很近,肢體相交,目光離得很近,將自己的巹輕輕遞到對方唇邊。酒色清瑩,滋味醇香,甘露入口後,新娘的臉頓時變紅了,在男子眼中卻越發顯得秀色撩人。

卒食,撤饌。禦者為新郎設臥席於西,媵為新娘設臥席於東。

作為新郎官,趙無恤還要繼續應付一下賓客,而樂靈子則坐在洞房中床邊,低垂著頭。

兩根兒臂粗細的牛油香燭,映得洞房中通亮。晉侯、宋公賜予的綢緞和器皿放在案前,素色的喜帳,被兩支金鉤掛在了六腳床沿。

新房之中,除了樂靈子之外,還有陪嫁的媵孔姣,她比新娘還要緊張幾分,只如木雕般站在原地不敢說話。

樂靈子靜靜的坐在床邊,呼吸都是柔柔細細,她看似平靜,實則雙手絞在一起,顯出了她心中一點也不平靜。

自打趙鞅和樂祁一拍即合,為他們締結婚約,已經快過去六年了。在宋國默默為父親守孝,靜待趙無恤三年之約的那些日子,樂靈子常常為他的安危擔心得夜中難以安寢,害怕這樁婚事最後落到她當初所擔心的地步。

宋之亂時,她幾乎以為這個故事就要以悲劇收場了,然而趙無恤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扭轉了宋國的戰局,將她,還有南子都救出生天。

如今,等待了多年的婚約,終於到了最後一步。

但日後呢……樂靈子不敢去想,卻又不能不去想。

未來丈夫雄心萬丈,他激烈的一生對樂靈子,對長相守注定是一個考驗。千載欷歔,花開一瞬,風光和美麗全都留在了水一方,在世人欽羨不已的浪漫背後,只能冷暖自知了……

……

就這樣等待著,畏懼著,她已經沒了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半刻,或許一個時辰。

“吱呀”一聲,是新郎進了房,如同雕塑一般的孔姣這才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在外面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房門。

房中變得只有兩個人,樂靈子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不知道走過來的那人是不是聽到了。

趙無恤見著坐在床邊,繃得僵硬的樂靈子覺到有些可愛。

“怎麽?”他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發現它們入手冰涼,而且在瑟瑟發抖,不由心生一絲慚愧,“少君莫不是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