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我回來了!(上)(第2/2頁)

腳下的高台曾裝飾美妙,如今卻歷經歲月滄桑,風吹雨浸,那被風沙侵蝕後余存的半磚殘瓦似還在訴說著昨日的輝煌。

而面前開闊的原野,想當年是一處人為夯平的演武場,多少晉國男兒在這裏舉起矛戈,跟隨著旌旗、伴隨著鼓聲呼喝演武,為他們的國君,為晉國的霸業揚耀武姿。如今卻空空蕩蕩,只有風沙塵土席卷而過。

“果然是霸權叠興啊……”

趙無恤任春風拂面,默然無語半晌後嘆了一聲,指了指腳下的高台,又伸手朝眼前寬闊的平原一揮手,對身後的趙廣德等人說道:

“三十年前,晉昭公就在此處召開了平丘之會,台下,晉人的四千乘戰車排了足足十裏,十萬晉兵戈矛如林。據說晉軍第一次閱兵,樹立旗幟未加飄帶(建而不旆),諸侯還未有太大恐懼;第二天,部隊全部在旗幟上加上飄帶,萬千黑色旆布迎風而飄,天地間頓時殺氣騰騰,中原諸侯無不威服。”

“於是平丘之會與會者甚多,台上有周卿劉子、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婁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婁子等列國諸侯前來捧場,未來的魯昭公則受到了嚴厲譴責,魯卿季平子直接被拘留,差點就被晉人殺了。”

隨行者中除了趙廣德和幾名溫縣軍吏是晉人外,其余多為魯人,聞言頗有些尷尬,新任的書記官,年僅十四的項橐更是一臉不服。

他不顧同僚在後面拉他衣角,大著膽子抗議道:“平丘之會,以威而不以德,是晉人無義也!”

那幾個魯人大駭,這孩子,你不知道大將軍自己就是晉人,這次還要帶著新娘回晉國祖廟完婚麽!?

趙無恤回頭瞥了項橐一眼,也未生氣,頷首道:“沒錯,平丘之會的確是恃強淩弱的不義之盟,連謙謙君子叔向都說了,晉國德雖不足,而眾可用也!”

在他身邊做佐吏的人多了去,從最早的成摶,到後來的闞止、公西赤,但凡是有些才幹卻不足以獨當一面的,趙無恤都會放在身邊帶帶,再下放到基層去滾一圈。也難怪幕府僚吏將跟在大將軍身邊做筆吏視為成為將軍親信和上吏的坦途。

現如今,闞止、公西赤順利“出師”,趙無恤的身邊人就換成了項橐。

但趙無恤卻不再理他,而是直接對趙廣德說道:“何為霸業?這便是我今天要教你的。天子致伯,委托霸主維持諸夏乃至於楚越蠻夷的秩序,奪取這一殊榮,同時也可以享受諸侯貢賦,這便是爭霸的本質。”

“齊桓、晉文之時,諸侯猶尊禮重信,是霸業的興盛之時。可到了平丘之會後,無論晉、楚如何掙紮,霸業卻無法繼續,何也?不單是諸侯間禮信崩壞,光靠盟會再也不能相互約束,還因為中原的秩序已經維持不下去了,禮樂征伐不再自諸侯出,也自卿大夫出,那個只剩下虛名的霸主之位,遠沒有兼並土地人民來的實在。”

他嚴肅地問懵懂的趙廣德道:“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弟愚鈍……”

趙廣德有些心慌,他見識有限,眼光局限於一城一地的爭奪,興奮於趙氏的強大,對趙無恤把新占領的衛國南疆交給他駐守而沾沾自喜,卻沒有細思這其中蘊含的時代脈動。

項橐卻搶著說道:“主君的意思我知道,諸侯卿大夫爭於力的兼並時代就要到來了,去大半年來,衛國就是第一個犧牲!”

趙無恤露出了一絲笑:“你說的沒錯。”

此子有神童之名,常常妙計百出,卻性格倔強,愛在人前表現。趙無恤喜歡敲打磨礪他,也不吝嗇偶爾贊揚一二,果然,項橐得了誇獎後面色一喜。

其實趙無恤心中有數,不單是諸侯如此,卿大夫之間亦如此,他很清楚,晉國內部就要迎來一場六卿兼並爭強的大變局了!

雖然在形勢復雜的泗上,他走的是齊桓、晉文的老路,但在晉國內部,他卻想要趙氏走一條新路。

不是春秋式的爭霸之路,而是戰國式的兼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