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第2/2頁)

他對趙無恤派來的監軍和晉人軍吏下令道:“先圍三缺一,準備派人入城和談。”

冉求還記得,公西赤在他離開前又一次拉著他,瞪著眼睛說道:“子有,無論如何,也要保全夫子安全!”

所以在打之前,先假意和談,將夫子和眾師兄弟賺出城,冉求從不迂腐,他一直是個極其變通的人,否則也不會棄儒而侍奉趙無恤了。

不過不等冉求派人入城,孔子卻自己出來了。

……

冉求很久沒見夫子了,上次孔丘離開曲阜,他正在北方前線防禦齊人,故未能參加送別,不過無論是冉求還是孔子,都知道,當時若是讓他選擇,冉求還是會選留下……

他如今的地位,早已超過了理想中的“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的一邑之宰,權力和富貴這種東西,可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

不過冉求心裏,還是會有對夫子的慚愧和畏懼,尤其是在他當著全軍的面,坐在馬車上批評冉求的時候。

“求,這就是你的過錯了。”孔丘老眼中不掩失望,冉求是他膝下最多才多藝的學生,無論是兵事還是政事,都能辦得妥妥當當,可惜啊……

不知其仁也!

“從前周天子讓顓臾主持東蒙神主的祭祀,封為子爵,如今它已經在魯國邦域之內,乃國君的社稷之臣,縱然有些誤會,再派一個使者就能解決的事情,何以伐之?”

冉求訥訥地說道:“是大將軍想去攻打,我只是奉命行事……”

孔子卻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求,你錯了,我聽過一句話,盡自己的力量去負擔職務,實在做不好就辭職。若主君犯了錯誤不去糾正,埋下危險不去規勸,那還用輔助的人幹什麽?你和子貢應該盡力阻止趙卿才對。”

冉有辯解道:“大將軍也沒做錯,顓臾乃夷人聚居的堅城,而且離費邑很近。現在不把它奪取過來,將來一定會成為子孫的憂患。”

孔子搖了搖頭道:“求,君子最痛恨那種不肯承認自己行為,卻要找理由來為之辯解的做法。我曾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若遠人不服,用仁、義、禮、樂招徠他們即可;若既來之,則安之。如今,汝二人輔助趙氏,遠方的顓臾不歸服,又不能招徠他們,反而策劃在國內使用武力,這是大錯啊!我只怕趙卿的憂患不在顓臾,而是在邦國封疆之外的晉、齊!”

冉求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說道:“多謝夫子教誨,求今日受益匪淺,但有一句話夫子卻說錯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這句話不對,至少,它已經不適合現在的魯國了!”

“這是何意?”孔丘眉頭大皺,這和他的理論大相徑庭。

冉求想起趙無恤對他灌輸,刷新了他觀念的那些東西,鼓起勇氣說道:“大將軍為政,將西魯五縣的稅率調到十五稅一,將魯縣、梁父、費的稅率調到十稅一,比起早先魯君和三桓的二稅一,五稅一好了不知凡幾。他還在災荒時大散府庫糧食給民眾,以至於存糧日益稀缺,雖然實惠了民眾,但府庫收來的賦稅卻少了許多,修繕將軍府的工程也屢次被他停止。魯國何其貧也,積貧積弱百年的局面,大將軍也無法迅速扭轉。”

“好在子遲已將代田法普及,惡金做的農具也陸續被農夫們使用,加上子貢將瓷器、紙張、傘、魯縞等物賣到國外賺取大量錢帛,魯國的財富得以增加。但想要讓近百萬魯人均等富庶是不可能的,一部分人富了,另一部分人自然就貧窮了。”

“既然多數魯人奮力耕織也無法在短期內擺脫貧困,那就是只能按照伯禽、僖公的做法,征服九夷之地,在這裏為魯人尋找財富了!”

冉求這麽說是有理有據的,當年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於是作《費誓》伐之,大開海岱。僖公時亦然,正如《魯頌》所言,保彼東方,魯邦是常;不虧不崩,不震不騰。若不是征服了東地,魯國如何能有養得起三軍,如何能中興周公、伯禽時的榮耀?

“這!荒謬!”孔丘憤怒了,這是謀功利而忘仁義的做法,看來自己離開後,趙無恤越來越像個狂妄的禽獸了。

但冉求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趙無恤向他們展示了一種讓魯國輕徭薄賦,卻能不斷強大的可能性,讓本來就“不知其仁”的冉求怦然心動。

“夫子,你想想看,顓臾子積累了十余世的財富,正好能讓魯國緩解錢帛之缺,顓臾這數千用夷禮的夷人,也正好可以征發為勞役、力田,為魯國大多數人的致富出力!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大將軍決定效仿管子,他如今已經上尊號為‘征夷大將軍’,提出‘尊王攘夷’的口號,這不是夫子你最贊賞管子的一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