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墮郈(下)(第2/3頁)

既然強攻不下,穩妥的方法自然只能包圍了。

圍城之戰,必知城內糧秣虛實,故子路問道:“郈邑裏的存糧還有多少?”

公良孺搖搖頭:“侯犯早把與城防無關的閑雜人等統統趕出城,並將城外搜刮一空,他目前儲存的糧草估計能支撐整整兩年,反正是沒辦法將彼輩餓降。”

“兩年……”孔丘嘴角苦澀,他等不了,魯國更等不了那麽長時間。“若長期在這裏拖延下去,侯犯的援兵便會帶著大軍從後掩殺而來。”

孔子指的援軍是誰,大家都清楚,他們同時選擇了緘默,所幸如今已經是九月末,趙小司寇還深陷宋國內戰的泥潭裏,他留在西魯的家臣也沒有什麽異動,只是在須句和中都方向增強了防備。

之後幾日依舊是徒勞無功,孟孫何忌一臉焦躁。“侯犯該死!”他咒罵道:“既然無法強攻下來,吾等不如棄之,直接奔西魯去,西魯空虛,想必比這更容易拔除吧!”

“大司空,你的話聽起來活像個賭氣的童子。”孔子做過孟孫何忌的老師,雖然如今師徒情分已盡,但他還是不知不覺用上了銳利的口氣:“童子一旦遇阻,不是想繞過去,就是想把它推倒。作為一國之卿,你得清楚若墮郈失敗,魯國的大夫們便會開始觀望,之後的墮鄆、墮費便成空談。”

而且若不到萬不得已,孔子不想和趙無恤直接刀兵相向,那時候將至子貢、冉求等弟子於何地?

子路則氣呼呼地說道:“既然不退,只有強攻了,不如讓由做先鋒,帥一支敢死之士前去攻城門。”

孔子瞧了子路一眼,喝道:“由,我曾說過,行軍作戰,像你這種暴虎馮河,死而不悔者,我是不願與之共事的,因為你只會白白送命,甚至會連累到旁人。我只和凡遇事謹慎,善於謀劃而又能辦成事的人在一起,如此方能取得勝利。”

聽他責備,孟孫何忌和子路從臉孔紅到脖子。“小子愚鈍,還望夫子教我。”他們口氣溫順地說。

孔子沉吟片刻後道:“郈邑瀕臨齊國,從郈氏為主時就喜歡招攬輕俠,故城中輕俠之輩甚多,民眾也好勇鬥狠。”

叔孫州仇,孟孫何忌等人吃不準孔丘是什麽意思:“輕俠?好勇鬥狠?夫子提這些人作甚?”他們的進攻就是吃了這彪悍民風的虧,一次又一次地被擋了回來。

孔子對這兩位卿士失望透頂,尤其是早年還算聰慧的孟孫何忌,除了禮儀的形式之外,自己可有教導他智慧?他暗想,為何現如今的孟孫何忌對外卑躬屈膝,對內卻生硬不知變通?

他直接點了子路的名:“由,你除了空有勇氣外,還有別的才幹,你但凡有車馬、衣輕裘,都願意與朋友共享,自己敝著身子也無憾,所以在魯、衛交遊甚廣,頗得輕俠敬佩。郈邑之中,想必也有不少熟知的朋友罷。侯犯暴虐,待民苛刻,又連續殺了公若貌、駟赤兩位德高望重的宰臣,一定會激發起民憤,你不如潛入城中尋覓輕俠,糾集不想反叛的民眾,待吾等擂鼓攻城,便於城中舉事,如此,則大事可定矣!”

……

時間又到了十月之交,距離陽虎之亂正好兩年的時候,郈邑終於被近兩萬魯軍從內部攻陷了。

侯犯的高壓軍管和苛刻政策引發了惡果,而他刺殺義父公若邈、工正駟赤的行為也為輕俠所不齒,子路夜間潛入城中,糾集了一批反對者,打開了外郭城門。

魯軍一擁而入,戰鬥在城內每一條裏巷爆發,侯犯帶著少數親信從西門遁逃,他們是騎馬走的,風馳電掣間,叔孫氏阻攔不及,竟叫他逃了出去。

郈邑大局已定,只有少數地方還在打鬥,叔孫州仇和孟孫何忌也進了城,他們現在對孔子佩服不已。

“原本以為夫子僅僅擅長射術和禦術,孰料軍旅之事也很在行!”一路上,孟孫何忌溢美之詞不絕於口。

孔子沒有得意,他只是對城內的殺戮皺起眉頭:“大司空謬贊了,俎豆之事,則我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我未之學也。”

叔孫州仇大奇:“沒學過軍旅之事,那為何夫子能教出子正、子路這種猛將來,還能妙計定郈邑?”

孔子淡淡地說道:“古之君子,以忠義為人生追求的目標,用仁愛作為自己的護衛,雖不出窄小的屋子,卻能知道千裏之外的大事。有不善的人,就用忠信來感化他;有暴亂侵擾的人,則用仁義來使他們安定。如此,我又何須憑借軍旅和武力呢?”

他對二卿行禮道:“既然郈邑已定,還請二位即可主持削除武備之事,墮毀城墻只是標志,最重要的,還是讓此邑永不叛亂!”

就這麽讓郈邑回到叔孫氏手中,在他不善的治理下,十年二十年後又多出一個專權謀叛的邑宰?孔丘決定結束這種死循環,他有許多出色的弟子,他相信他們的仁義和忠信,能把郈邑變成魯國的,而不是叔孫氏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