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致師

殷周春秋時期,戰爭是貴族的社交遊戲,正式作戰前,必先使勇力之士犯敵陣,稱之為致師。

致師者,致其必戰之志也,也就是乘車挑戰,這個傳統慢慢消弭,後來越傳越歪,就變成了小說裏的戰前鬥將單挑……

趙無恤看了看遠處駛來的那輛輕車,朝司馬耕望了一眼,笑問道:“子牛不是說鄭人好詭詐戰法麽,怎麽今日卻轉了性,也玩起輕車致師這種把戲了?”

司馬耕仔細辨認著輕車上的旗幟,說道:“來致師的不是鄭人,而是衛人……”

“衛人?”

趙無恤一瞧,旗幟鮮明,果然如此,拉車的駟馬都是清一色的漂亮白馬,輪子揚起塵土,繞著漂亮的弧線朝這邊駛來。

致師的最基本功能,就是鼓舞軍心,打擊敵人士氣,所以致師的人喜歡玩一些花活來挑釁對方。

比方說:禦者要讓奔馬疾馳而使旌旗斜倒,迫近敵營到百步之內,然後回來,這是最基本的程度,做不到的話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致師。稍困難一些的,是要求車左開弓右射人,左射馬,用利箭擊退對方追兵。地獄級難度的,莫過於致師的馬車徑自沖入敵營,殺死敵人割取左耳、抓住俘虜,然後再回來——你瞧我們一輛車的勇士就能在你們軍營內七進七出如入無人之境,這仗都不用打你們就輸了,還是快快投降吧。

眼下,那輛致師的輕車膽子不大,只滿足於完成簡單難度,他們到了百余步的距離便停滯不前,只是來回奔跑,朝這邊大喊著挑釁的話。

叫罵之人身材修長高大,穿一套火紅色的漆甲,聲音渾厚而富有磁性,想來是個模樣不差的中年男子,司馬耕辨認了片刻,便道出了那人的真實身份。

“似是公子朝。”

趙無恤冷笑:“是他就對了。”

公子朝叫罵的話,或是譴責司城樂氏、向氏是宋國叛賊,或是責罵趙無恤僭越幹涉他國之政,還覬覦衛國將要迎娶的公女南子,作荒謬的不諧之詩魅惑公女,妄圖穢亂宮廷,卻被公子朝一眼看破,只好滾出了宋國,如今卷土重來……

總之,宋國政變的罪過竟被推到了趙無恤頭上,一口咬定是他和晉國的詭計。

被趙無恤指定為新侍衛長的漆萬怒了,宋國人對公子朝這個跑到外國去當衛侯男寵,又喜歡染指貴族妻女的公子十分不齒,民間私下將他稱之為“艾豭”,原意為配種的老公豬,又指面首或漁色之徒。

漆萬憤憤地說道:“司寇,仆臣敢請為車右,蹬車去將宋朝擒拿!”

趙無恤卻不以為然,比起即將面對的對手,公子朝這種跳梁小醜算個屁?

他淡淡地說道:“色厲內荏的青蠅而已,何必以大盾去拍,用馬尾做的拂塵輕輕一掃即可……”

……

公子朝是宋平公的遺腹子,他形貌昳麗,還是個極其自戀,愛出風頭的人。在帝丘每日上朝前,他都得花半個時辰整理朝服衣冠,窺視銅鑒,看自己是不是夠美。

然後他還得花半個時辰詢問妻妾:“我孰與城北彌子瑕美?”

彌子瑕,是衛侯的另一個男寵,常與公子朝爭風吃醋,搶奪沾著衛侯口水的桃子。

公子朝非得妻妾們一再確認:“彌子瑕不若君子美也。”他才能開心地蹬車往衛宮而去。

與衛侯獨處時他塗脂抹粉,穿著各國尋來的奇裝異服,像婦女那樣裝飾打扮自己,神情態度都和女子相似。總之一切都要迎合衛侯的變態口味,得讓自己看上去美麗妖艷,小腰不堪一扶,一定要勝過彌子瑕!

在別人面前他則表現得英俊挺拔,玉樹臨風,由此,宋朝之美名揚天下。帝丘的婦人沒有誰不想得到他做丈夫,衛國的少女沒有誰不想做他的情人,拋棄了自己的親人、夫君而想和他私奔的女人,比肩接踵。

當然,公子朝都是玩弄過她們幾次後就棄如敝履了。

然而,這種閱女無數的自信卻在兩年前折戟沉沙了,因為趙無恤的緣故,公子朝在他中意的目標南子面前出了醜,吃了癟,受她厭惡,永遠失去了勾引這位侄孫女的機會……

所以公子朝對此仇念念不忘,最初是想回去寫一份能勝過《北方有佳人》的詩篇或樂章反擊。結果他在桑間濮上的新台上取材,尋找靈感,咬著筆頭想了幾個月,搔破了頭卻毫無建樹。

他最後只得放棄,打定主意等南子嫁到衛國後,再伺機騷擾她,逼她就範。

恩,到時候以衛侯對他的寵愛,非但不會阻止,甚至會幫一把手!

但讓人憋悶的是,宋衛的聯姻一拖再拖,從春天拖到秋天。公子朝不是新郎,卻是最急的人:再拖下去,自己不老,南子都老了!最嬌嫩的年紀說過就過,年紀超過十八的女人,還能激發他勾引的欲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