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桐宮之囚(下)(第2/3頁)

南子恍然,越發覺得自己父親深不可測。

而宋公欒也不是等閑之輩,斬草除根一時間做不到,他只能學鄭莊公放縱共叔段一樣放縱他們,扶持親信加以平衡對抗。宋公選擇的人最初是公忠體國的樂祁,樂祁死後,他便只能借重向氏的遺族,向巢、向魋兄弟,這就是內亂前宋國政治力量形成的原因了。

“但向氏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燈燭,他們兄弟尚未權傾國內,就已經有了不臣之心,一門兩卿還不夠,居然想一門五卿,比樂大心更加過分!寡人本想多一條看家護院的犬,孰料卻養了一頭喂不飽的狼。”

宋公欒極少和南子說實話,今天卻將很多事情坦言相告:“既然哪一邊都不足以依仗,所以當你慫恿孤將公子地送上的骕骦馬轉贈給向氏時,孤明知這會引發他們間的矛盾,但還是答應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

“父君想要他們相互鬥爭,兩敗俱傷……借重向氏擊垮樂大心和四公子,由此宋國便能政歸國君。”

宋公指著那些地上灑落的枯葉說道:“然,你知道秋日的山林麽?經常會因為積累的落葉過多而失火,所以虞人有時候會主動放一把火點燃山林,挖出防火的溝壑就能把枯葉燒盡,防範於未然。治國也得這樣,寧可邦內小火不斷,也不能日積月累,釀成像華向之亂那樣的三年大災。”

南子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我自作聰明,以為操縱著向氏、樂氏鬥倒樂大心和四公子,誰料,我從始至終只不過是一顆引火的燧石……棋盤上真正的下棋人,是父君你啊!?”

她又一次被利用了,心裏悲哀莫名,她本應該跪下贊譽他英明神武……但不知為何,她無法如計劃中那樣做。

宋公這些冷漠無情的話刺傷了她,若是父女合謀,那該多好啊,但她卻被當成了純粹的犧牲品。她本不想對他無禮,但有些話已經脫口而出了。

“但是這場火已經把整個宋國都燒著了,甚至燒到了宮中,連你也被樂大心脅迫,這局面,父君你還控制得住麽?”

……

話剛出口,南子就後悔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喊出了真相。

果然,被戳到痛處的宋公欒冷冷地看著她,原本寬厚溫柔的手掌變得粗糙而冰冷,捏得南子的小手生疼。

“你以為這該怪誰?”

沒錯,宋公一開始是打算利用南子激發宋國兩大卿族、公子勢力的對抗,自己好從中仲裁,利用一方擊敗另一方,然後收回權力。

但這個過程,或許是幾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只不過南子這一劑妖媚的火種卻讓本來可控制的火苗躥得太旺。樂大心受到刺激,政變突然發動,宋國一下子四分五裂,宋公準備尚不充分,他現在能控制的,只有宮墻之內!一國之君僅能自保,然後玩弄一些手腕而已。

“父君,你弄疼南子了!”南子想要掙脫宋公的手,卻無力脫身。

宋公卸下了面具,將這個不聽話的女兒一把推到菊叢裏,毫不憐惜,他惱怒地指著她說道:“都怪你胡亂煽動!幸虧寡人處理及時,否則連宮室之內也無法保全。樂大心和孤的四個弟弟專注於與司城樂氏、向氏作戰,但他們並未意識到,現下在棋桌上的真正對手,是孤……”

他生下她,養大她,讓她錦衣玉食,是為了她能為宋國,為自己牟利的,可看看她都幹了些什麽?自打成年後,盡會惹禍,添麻煩!

但以宋公欒的自負,可不會承認自己對局面失去了控制。

他指著桐宮外墻上巡行的兵卒說道:“公族之兵裏有人倒向了叛黨,但多數人仍忠於寡人,尤其是在彭城的甲士。六卿裏的皇氏同樣忠於寡人,在孤授意下保持中立,牢牢守衛宮城。孤假意授予樂大心詔書,他們也不好強行圍攻宮殿,只能維持現狀。公子地以為自己能成為太子,但孤卻故意將公孫糾送去戴城,亂臣賊子們覺得各有其主,當然無法和解,只能打成一團,分個勝負才行!”

南子現在覺得,自家父親有些自欺欺人了,他現在就像是被敵人破入九宮的孤帥,朝不保夕,還真以為如今宋國局勢仍在他控制之中?彭城的甲兵遠水解不了近渴,皇氏真的那麽忠誠,國人真就那麽可靠?

出於那份淪為犧牲品的報復,她不吝於揭露其中真相。

“如今的局面比華向之亂好不到哪去,我被囚於桐宮之前,聽聞樂氏、向氏、蕭叔大心都向國外求援。周邊諸侯也參與進來的話,父君,請客容易送客難,這場大亂你打算如何收場?”

宋公卻自信滿滿:“只要齊、楚、吳、晉不參與進來,其余都能被帛幣禮送,若是不識擡舉,則號召國人驅逐。過去一個月裏,蕭叔大心得到了鄭、衛的援軍,而司城樂氏和向氏則裹挾了宋的附庸薛國,還得到了曹國、趙無恤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