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學校

“《尚書·旅獒》有言,玩人喪德,玩物喪志,主君平日勤勉為政,但昨日竟到孤獨園與孩童嬉戲,傳出去恐怕有損威儀!”

和趙無恤所料不差,昨日的事情傳開後,計僑今兒一大早就前來諫言了。

老計吏這兩年大概是政務雜事頗多,老的有點快,鬢角開始花白,說話也不由得嘮叨了起來,對趙無恤捋著寬袖和一群孩童嬉戲之事,他十分重視。

趙無恤心裏有些不以為意,他還沒到“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呢!

“計先生是不是多慮了,昨日之事傳開後,倒是頗有人贊譽司寇能與孩童親近,愛之如己出……”平常反對意見最多的公西赤難得為趙無恤幫了一次腔調,儒家腔調親民,公西赤和趙無恤年齡也相仿,所以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計僑卻眼睛一瞪,連帶著公西赤也教訓開了。

“晉悼公時,鄭國戰敗請平,獻上了樂師三人、配齊甲兵的成套兵車共一百輛、歌女十六人,還有許多鐘磬之類的樂器。悼公大喜,因魏莊子和戎有功,於是將禮物分賜魏莊子,說:子教寡人北和諸戎狄,內正諸夏。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寡人與子君臣相得,正如管磬奏樂般和諧。如今晉國復霸諸侯,諸侯貢獻無數,當與子同樂之。但魏莊子卻先謝絕悼公的分贈,並且加以勸誡,僑現謹以此話規勸主君,雖有在西魯有些許成就,但不能不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方能無患!”

得,在這麽下去就沒完沒了了,趙無恤連忙笑著認了個錯:“先生教訓的是,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他接著輕咳一聲,說起了今天召喚兩人前來的正事,好轉移計僑的注意力。

“今日請二子前來,卻是想問問蒙學教學的近況……”

只一句話,居然將剛剛說了一大通,口舌頗為幹燥的計僑再度點燃了。

他頗有些氣呼呼地說道:“司寇,蒙學開辦月余來諸事順利,但子華等人認為數科為末,禮樂為本,孰是孰非,還請司寇決之!”

公西赤也恭敬地行禮道:“數科占用時間太多,下臣覺得應當削減幾分,增加禮科時間,還望司寇決之……”

坐在案幾之後,趙無恤直想翻白眼,文科狗和理科狗的撕逼大戰,這麽早就開始了麽?他不由想起了創辦學校這兩個月來的種種事情……

……

公元前五世紀什麽最重要?人才!

春秋季世,隨著官學衰落,私學興盛,公族落,士人起,招徠人才的模式已經從陳舊的家臣制度漸漸向養士轉變。

從孟獻子,魏獻子,吳王闔閭等人開始,養士已成為上層社會競相標榜的一種時髦風氣。只要是有實力有抱負的國君、權臣,無不開始收養門客為榮,但其規模和程度,比起後世的孟嘗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等差遠了。

而在這個歷史線上,第一個成規模成體系招攬門客,大興養士之風的,卻是被趙無恤建言啟發的趙鞅。

但在西魯,趙無恤卻不打算這麽做,外人不明原因,只有張孟談知曉一二。

“養士有其優點,可以通過此舉大量集中人才,既能迅速擡高聲譽,以號召諸侯,又能壯大權勢。但弊端也不少,談接觸過不少遊歷之士,好高騖遠,名聲大於能力,這是許多遊歷士人的通病,而且遊士不比家臣,士無常君,若得不到滿意的職位,或一言不合則去之的不在少數。”

的確,歷史上的孔子就是一個典型的遊士,招待他的諸侯其實不在少數,可一旦推銷自己的政治理念不被采納,就會毫不猶豫地帶著弟子們離開,儼然是一個遊仕團體。

遊士良莠不全,趙無恤開著後世金手指才撿到了子貢這種寶貝。何況他現在局限一隅之地,最缺乏的是能在基層紮紮實實做事的吏,被他自己的思想和理念染色過的人才。

可看看現如今他手下能用的都是些什麽人?

從晉國帶來的趙氏老人們雖然忠誠可靠,但終歸能力有限,且無法融入地方。

各邑的氏族和士,多半是鄉黨情懷和排外極重的,趙無恤做出妥協,能任用其中一些人,卻不願意讓他們身居高位,在決策中礙手礙腳。

所以最大贏家就出現了,因為缺乏幹吏,趙無恤的勢力裏便湧入了魯國最大的遊士群體:孔門弟子,不說位高權重的端木賜、冉求、宰予、樊須、公西華,其余如秦非等人也在地方上為屬吏,對基層影響極大。

“這些招攬來的士人多半已經行冠,其思想,其專攻領域大多已經定型,還無時無刻不希望向主君灌輸自己的政治理想,卻不管其現實與否。其安定地方尚可,但一旦主君要推行更化,非但不能相助,反倒會成為阻礙。”

張孟談這句話,則是在暗指孔門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