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第2/2頁)

既然對自家兒子有利,那對趙氏的“狡兔三窟”之策也是有利的,將西魯這個洞穴挖得大一點並無壞處。

“但須句位於大野澤北注,堤道兩側是黑色的泥沼,一向易守難攻,你所謂的小戰能否攻下此邑?此外須句大夫雖與齊人暗中往來,但他也是魯國公族,與你同等的中大夫,光憑這理由,恐怕不足以悍然伐之。”

趙無恤道:“這便是第二和第三條了,其二,如今天寒地凍,從郿邑通往須句的淤泥沼澤已經凍結,小子的騎從回報說人馬車輿皆可通行,這是難逢的機會。”

“其三,因為沼澤封凍,人馬可以通過,故傷寒也從齊地平陰傳播到了須句,現如今那兒已經是疫病肆虐了。本來須句大夫若是能聽我派去使者的建議,進行有效隔離和防疫,也不至於此,但此人迂腐,只信鬼神巫術,不用醫術,竟然將我的好意當成陰謀,扣押了使者,對治療疫病漠不關心。故傷寒在須句造成了不少死亡和恐慌,人心思亂,防備空虛,這是小子親耳聽須句逃出來的人所言……”

……

這件事,趙無恤還是聽扁鵲的弟子們說的,郿邑雖然封鎖了邊境,但總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從須句過來了,最後被逮住後關到了隔離區內。

無恤聽聞有從須句過來的人後,還特地去看了看,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隔離區的病榻上,嚎嚎大哭向子陽悲呼。

“邑大夫不理政務,不封鎖邊境,那些齊人便帶著疫病到了須句。傷寒奪走了小民幼子之命,邑大夫每日只知道派巫祝在居室裏占蔔祈求,說這是晉人和齊人交戰惹怒了昊天,降下災禍,只要誠心侍奉鬼神,傷寒自然能消除。”

“小民一開始也信了,只是傷寒非但沒消,粟米錢帛倒是被那巫祝收走了不少。最後小民次子、長孫也死了,小民全家恐極,眼見鄰裏紛紛倒斃,只能西行逃難,到此地後,只剩下幼孫與老朽了。若是須句能像貴邑這樣延醫送藥、放粥賑衣,小民全家焉能落到如此下場!”

他說起往事時悲痛至極,捶胸大哭一番後,又抱著奄奄一息的幼孫向眾人祈求道:“這是小民一家唯一的血肉,還請疾醫能救之,小人世代願為隸臣,肝腦塗地,不能為報!”說完稽首不已。

當時扁鵲師徒聽得是勃然大怒,雖然此時去古未遠,許多人認為鬼神作祟是致病的原因,趙氏下宮之難後“晉景公夢大厲”的故事就是著名的事例。但那些實事求是的頂尖醫者,卻開始與巫術分離,他們撥開鬼神籠罩的迷霧,探尋疫病的真正源頭。

半個世紀前,晉平公有病,虒祁宮內的蔔者說是參商之星神作祟。晉侯又派人問鄭國的博物君子子產。子產一方面承認,星辰山川之神可能為水旱疫病之災,但平公的病與之無關,而在其太過好色無厭,勞逸飲食哀樂不當。

晉人又請秦國名醫醫和為平公治病。醫和視之,說,病不能治了,病因不在鬼神,而在太好女色。他講了一番道理,要點是,六氣調和,過則為災。“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四肢)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今君不節不時,能無及此乎?”總之跟鬼神作祟沒有半毛錢關系,晉人稱他為“良醫也”,厚禮而歸之。

到了扁鵲一派,更是自行與巫術劃清了界限,在每次治療前都會宣稱的“六不治”裏,本就包括“信巫不信醫,不治”一項。前年趙無恤提出的“細蠱致病說”,更是為扁鵲一派注入了理論上的立腳點,絕對是劃時代的事情,所以扁鵲才那麽激動,在趙氏一留就到了現在。

總之,當時扁鵲師徒在為那須句老者遭遇的不幸而哀嘆,咒罵須句大夫不救民而害民,非民主,是民賊也!扁鵲還萌生了立刻趕往須句,救治萬民的想法,現在或許還來得及。

但在趙無恤那顆越來越像成熟政治家的腦袋裏,同情和憤怒之余,一個想法也脫穎而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這便是他今日在趙鞅和趙氏眾家臣面前,認為要攻取須句的緣由。

“須句大夫資敵,害民,兩罪並立。小子作為魯國小司寇,西魯諸邑之首,不能再坐觀其殘害須句數萬斯民,還望父親以霸國次卿的身份,允許我率半師之眾,隨醫扁鵲去武裝救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