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不朽者(第2/2頁)

六卿同時也在揣測不已,晏嬰去歲秋冬久病,卻斷斷續續撐到了今年仲夏才去世。有人認為,晉齊兩國持續了兩年的爭霸戰爭之所以在甄、廩丘之戰後沉寂了這麽久,齊國也沒有乘著陽虎之亂攻魯,就是晏子的諫言在起作用。如今他這一去,戰端恐怕又要起了,只是不知道齊國是選擇在秋收前還是秋收後發難。

至於攻擊的地點,有人認為或是齊國陷沒於魯的要塞廩丘,或是與高唐隔河相望的夷儀……

……

列國卿大夫雖然都有所表示,但最傷心的,還是吳國延陵季子。

這位老者如今已經沒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只剩下風燭殘年的堅持,在吳國徐地證實老友晏子真的死後,又給了他沉重打擊。

弭兵之會後,天下以叔向、子產、晏嬰、季劄為四賢,如今三賢已凋零,唯獨剩下吳國公子孤身一人了。

悲傷過後,他卻很快就走了出來,因為吳國十多年前剛征服的徐地有些不穩,受吳王闔閭所托,老季劄特地帶著吳國的北上使團到這兒跑了一趟。因為為徐君掛劍之事,他在徐人中威望極高,徐子在被吳軍水攻投降後,甚至主動向吳王請求,莫不如以季劄為徐地的封君,他甘願為臣子,但卻被吳王否決了。

季劄雖老,但他依然是吳王之位的合法繼承者!

老吳王壽夢有四個兒子:長子叫諸樊,次子叫余祭,三子叫余昧,四子便是季劄。季劄賢能,壽夢生前也曾想讓他繼位,但季劄避讓不答應,於是讓長子諸樊繼位攝政,但壽夢死前下了遺命:一定要讓季劄繼位!

他若是不肯,季劄的幾位兄弟就得兄終弟及,一個接一個地為季劄守著王位,等待他有一天能回心轉意,坐上君位,好滿足先王壽夢的遺命。

所以,過去的歷代吳國諸王,諸樊,馀祭,馀眛,王僚這幾人,在一些吳人看來,都是幫季劄占位子了。連闔閭刺殺王僚後,都不得不擺足姿態,親自跑去延陵“懇求”季劄繼位,好安撫沸騰的輿情。

季劄再次拒絕了闔閭的虛情假意,他只願意做他的延陵季子。

此刻在徐地,一處裝飾簡單,卻擺滿了無數竹簡的居室裏,季劄對中夏士人打扮的吳國少年言偃說道:“晏子的聰慧天下無人能比,但他能逃得了內亂,能不屈服於人卻能保宗族身家平安,卻任舊逃不過生老病死。我也一樣,能避開王位,卻避不開大王的猜疑,如今就想守在延陵,只希望能多教出幾個像你這樣的吳人,好傳播諸夏的禮儀,開化句吳的蠻夷之俗。”

當年吳國太伯、仲雍斷發文身,拋棄了周禮,以荊蠻、於越風俗治國,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裏棄在海濱,不與姬通,甚至被魯人視為野蠻的蠻夷。吳王壽夢之時吳人開始漸漸恢復舊俗,季劄就是其中代表。

他隨屈巫之子狐庸學習中原禮儀,隨後代表吳國第一次正式出使諸夏,沿途種種事跡都傳為美談。

言偃仿佛是季劄年輕時的寫照,他是延陵當地的吳國貴族,年少時也剪發文身,光著膀子,口咬短劍在江河湖泊間遨遊。稍稍年長後卻開始養發紮髻,拜在了季劄門下,跟著他穿冠帶廣袖,學習中原文字,詩書禮儀。

如今略有小成,就將作為吳國行人屈瑕的助手北上,一來作為翻譯,二來他也想像季劄一樣,在北方觀禮、求學,好引入北方先進的文化,將“大吳之國,剪發文身”的荒蠻景象早日改變。

言偃誠懇地說道:“諸夏士人相互稱呼必稱字不稱名,言偃尚無字,還請季子賜字!”

季劄微微一笑:“吳人本是周室遊子,你如今北上求學,又是吳國的遊子,你的字就叫子遊好了……此去北方,不知想求學於何人?”

言偃早就做好了打算:“聽說鄭國有位鄧析先生,長於律法訴訟,作竹刑。而魯國有兩位聞人,一是小宗伯孔子,擅長禮儀教化,二是少正卯,長於辯論博學,我或許會拜入他們門下。”

季劄卻搖頭:“鄧析近來似乎正受鄭國執政為難,自身也難保。此外,如今魯國的聞人不止兩家,而是三家了!”

“敢問還有誰?”

季劄捋著胡須說道:“晉國趙卿之子無恤,頗有賢名,去歲的格物致知之說,修齊治平之說傳到了延陵,都十分發人深省。聽說他手下還有不少賢能,或擅長工匠技藝,或長於數科籌算之術,你途徑魯國西鄙時可以停留些時日,替我看看這個趙氏子究竟是何許人也!”